隔着珠帘望见,为首的是个精神矍铄的精瘦的老头,约摸花甲之年,他身后左边站着一个黝黑壮实的三十多岁的男人,右边站着一个眼睛又圆又大的看起来傻乎乎的五六岁的小男孩。这三个人看样子是三代同堂的一家人,都穿着来季府换上的新衣服。站在富丽威严的会客厅,两个大人明显十分紧张,只有那个小男孩左顾右盼,好奇的打量着整座屋子。
“总算穿的人模人样了,”季茂在旁边小声笑道,“刚来的那股牛屎味……”话还没说完就被季夫人瞪了回去。他嘻嘻的笑了两声闭上了嘴。
“草……草民王……王海柱率儿王大民、孙王小满给贵人们叩头啦。”站在前面的精瘦的老头声音哆嗦着,虽是京腔,但有点口音,他压根没敢抬头,站定后便直接领着儿孙子下跪。
“老人家,快请起!”黎姜一抬手。
“赐座。”黎姜身旁的女官拉长了声音道。
立刻有三个宫人搬来了三个凳子,但老头哪里敢坐,头伏在地板上,半天不敢起来,中年人看父亲如此他也不动,倒是那个小孩立刻站起来,他被凳子上的镂花吸引了注意。一旁的宫人颇劝了几句,老人和他儿子才不安的垂首坐下。
之前听过介绍,米缸村虽属于京都界域,但也是在相当远的山里了,这户人之前很少出村子,不过宁梓没有想到他们这么怕生,这让宁梓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一类人。她更加仔细打量他们一下,只见他们皮肤黑红,身体却结实,一看就是整日在田间地头劳作的,和她周围那种或精壮挺拔或文弱秀雅的男子完全像两个世界的人。
“远道而来,辛苦了!”黎姜露出甜美的微笑,道,“你们为我们准备了这么丰盛可口的午膳,真是非常感谢!”
“不敢当,不敢当!”老头听了个谢字,受宠若惊,吓得差点又从凳子上溜下来叩头。旁边的宫人拼命给他使眼色,他才在凳子上坐住了。
“老人家,这些是你们平常吃的菜肴吗?”黎姜问道。
“是…….是!”
“能给我们讲讲这些菜肴的情况吗?”
黎姜脸色微红,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宁梓偷偷的笑了,她开始以为黎姜那么一本正经的开口是要问村民他们日常生活的事情呢,不料黎姜还惦记着刚刚的佳肴,可见也是个隐藏颇深的小馋猫了。
“好,当然好,贵人请吩咐!”老头点头如捣蒜。
“姜儿,我先问一个好不好?”季夫人开口,不知道是真的同样对午膳感兴趣,还是想终结公主与老头之间过于慢节奏的交谈。
“好的,舅母请问。”黎姜很高兴有人捧场。
“这富贵鸡,”季夫人指的是刚刚桌上那个大土疙瘩——黄泥叫花鸡,她说着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不喜欢这菜的原名,那老头似乎是听出了季夫人不甚欢喜的语气,从宁梓这个角度见他面上一惊,低着头竖着耳朵仔细聆听,“并不少见,不过我看这肉的味道甚是特别,是添加了何种特殊的佐料呢?”
是呢,有这回事,宁梓也觉得这鸡肉有一种少见的清香。季府的膳食已经堪称花样百出了,她在季府的那一年也几乎吃尽了各种烹制方法的鸡肉了,但是这次的菜品却别有一番味道。
“好像有点茶香。”季雯在旁边小声道。
对对!就是茶香!宁梓恍然,也道:“老人家,你在调料里面可是加了茶末?”
宁梓刚说完,便见季英朝自己看来,她一怔,看向季英,季英和她对视一眼,却移开了目光。
又来了!又一次故作冷漠的错开目光!
真是没意思,宁梓想。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没必要理季英,等公主走了她就立刻离开季府。
“回贵人话,”那个老头挠了挠头,想了半天,结结巴巴的道,“俺……俺……俺想是俺们屋边起种着茶哩,这鸡……鸡子天天啄茶吃,兴许是这回事哩……”
“哦?竟是这么回事……”季英笑道,“我看这泥……”
“这泥不好!”一个稚气的童声打断了季英的话,只见是老人身后七八岁大的孩子,见他突兀的插话,他的父亲一下子火了,扬起手要打这个孩子,一旁的宫人见状立刻制止,男子悻悻的收回手。
“孩子,这泥怎么了?”季夫人慈祥的看着小孩,“你说吧。”
小孩得了许可,变得欢快活泼起来,他道:“这叫花鸡是俺在你们院一个长满花的园子里烤的,你们的泥太干了,浇了水才糊上的!”说着小孩“咯咯”的笑了起来。
不过“贵人们”没一个笑,因为季夫人的脸色突然不慈祥了,想想也是,这些胆大包天的村民,竟然敢在季夫人珍视万分的花园里燃起了烟火?在季府待过一年的宁梓显然可以想象到季夫人内心是何等抓狂,看来她为这次公主体察民情做了相当的牺牲。不过她偷眼看季夫人,季夫人除了不笑了,倒没有其他特别的表情。
“老人家,能讲讲那份菜汤吗?”黎姜指的是宁梓特别想喝第二碗的那个白菜汤。
“这白菜是俺们自个儿种的,”老头估计是想到丰收的事,嘴角裂开了笑容,脸上的皱纹也堆起来了,他道,“本来打算弄个清的汤,一看旁边的碗碟里还有点汤,不知是啥子,有点肉味,怕倒了,就加里面一哈子煮了!”
额,竟然是季府膳房不明来历的汤,还是要倒掉的,在座的人全部满脸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