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当日韩天遥和相府之人一起出现于十一出事的小巷,宋与泓断定他已与相府之人联手,指不定还认为他和十一失踪之事相关,绝不可能再帮忙,甚至可能阻拦其他人帮忙。
比如,和韩天遥一样急于找到十一的凤卫阙。
凤卫人数众多,身手不凡,且久居京城,本该可以成为韩天遥最大的助力。
但那夜的情形,加上宋与泓临行时的提醒,令凤卫对韩天遥警惕之极。
韩天遥明知误会已深,打算亲自去凤卫驻扎之处找几名头领说清楚,但他赶到营地时才发现,凤卫不见了。
一.夜之间,本该群龙无首无所适从的近两千名凤卫,居然走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孤。
那么多人自然不可能真的一.夜消失,闻彦等很快打听到,他们就和三年前朝颜失踪那次一样,已经化整为零,散居在京城内外各处。
可能是擦肩而过的一个商旅,可能是临时跑堂的一个伙计,可能是菜园子里的一个农夫,也可能悄无声息地隐匿入哪户高官府第,成了护院的武师,顺便再做点别的什么事……
凤卫间有一套彼此联络的方法,宋与泓知道,跟凤卫来往密切的一些济王府侍卫也知道,韩天遥却无从知晓。
赵池更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叹道:“你们说,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朝颜郡主出事,他们不应该是最着急的?这时候不应该齐心协力一起找出他们的郡主来?”
韩天遥沉默地抚着龙渊剑,抚着重新扣上的一枚竹青色合.欢纹剑穗,低低道:“若是有了十一下落又如何?仗着人多势众一拥而上强行救人?”
闻彦已道:“自然不行。这群人虽有能耐,目前却是一盘散沙,我们固然盯着,相府何尝不在看着?只怕还没能冲入城中,就被人扣上图谋不轨的罪名,趁着朝颜郡主没消息先将他们斩草除根。——施相既已打定主意对付朝颜郡主,指不定早就调来禁卫军,只等抓到他们把柄,就动手将他们一网打尽。部属犯错,到时连朝颜郡主都脱不了罪……”
他这般说着,身体忽然间一僵,“也就是说,让这支虎狼之师暂时化整为零,其实是在保全凤卫,甚至可能想保全郡主?那么……”
韩天遥黑睫低覆,并不显露眼底寒芒,却已低声道:“我也想知道。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下令让凤卫化整为零,又能让凤卫甘心听命?”
凤卫当年虽是为云太后所建,但随着郦清江与云后的政见分歧,又经历十一和云后的冲突,对云太后几乎是敬而远之,根本不可能再听从其命令行.事。
以宋与泓和十一的关系,凤卫很可能会听他指挥。但宋与泓被困宫中,这当口必被严密防范,能和凤卫联系上的可能极小。
难道是路过?或者,是十一先前曾有所安排?
十一……
他垂头,抚向案上的太古遗音琴。
太古遗音被剧儿带来韩府,他眼见琴弦尽断,且焦黑半边,立刻遣人送出去,寻来最好的琴师,找来最好的材料,只盼能修复十一最心爱的琴,只盼她还能十指纤纤,与他合奏一曲醉生梦死。
琴弦断尽,原来也没什么好怕的。只要琴还在,便能换上新的琴弦。
可琴身已伤,便是修好,又能复原如初么?
他轻轻拨那新弦,却觉那声音总是涩滞,像有什么无声无息地拦在那本该清若流泉的琴音里,不知是因为换了新弦,还是因为琴身燎了火,失了原先的坚实细密。
看赵池等离开,他摩挲着那枯黑的琴声,忽伸手取出腰间一个荷包,小心从中间拈出一朵芍药花。
一朵已经枯干的芍药花。
不复原先的鲜艳和清香,却依然浅浅淡淡地绽着,如谁隔着纱影静默的脸庞。
“十一……”
他不知怎地便换出了口,才觉自己的声音变调得有些陌生。
她已半个月没有消息,而他同样昼夜不息地寻了她半个月。
半个月,依然杳无音讯。
而久寻不获的惊心和煎熬,一日比一日难忍。
他甚至不敢停下脚步稍事休息,唯恐错过一星半点可以寻找到她的线索。
最安静的时候,便是回到他的院落,默默坐在当日十一卧过的
榻边饮酒。
微酣之际,便能见伊人一颦一笑,尽上心头,仿若还是当日在同一屋檐下相依相守的光景。
那时,她是他的十一夫人;那时,她和他还不曾有过誓诺。
她只是那样懒懒散散地卧着,懒懒散散地饮着酒,微启黑眸懒懒散散地望着他,似有似无的笑意让人捉mo不透,却让人越发想靠近,只想将她看得更清楚,然后在不知不觉间,更清晰地刻上心头。
即便那样若即若离的她,便已如夏日里的梅子汤,酸甜里有着说不出的香醇,只想着,便能醉了。
韩天遥将干花放到琴身。
花瓣便在振动里微微地颤,仿佛还是在安县,还是在那个阶下开满芍药花的小小驿馆,那新簪的芍药在如云鬓发间含羞盛绽。
那时那地,铭刻已深。
仿若深.入骨髓,溶入血液。
他才道:“十一,纵然你和花浓别院时一般的容貌粗陋,纵然你日后两鬓苍苍,齿摇发落,我还是愿意看你。”
她才道:“既然你这样说,若你变成白胡子老头,若你变成钟馗般的奇丑汉子,我也不嫌你就是。”
相拥,相亲,彼此的肌肤在相偎里渐渐炙热,温柔地熨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