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知懿没曾想到,骤然之间消失的数千贼军铁骑,居然会回转十余里,绕道后方,向自己发动冲锋!要知道,一旦骑兵陷入步甲大阵之中,必然呈现劣势,一个不好,遭遇突变,说不定就要全军溃败!
尤其相战半日之后,双方都已经心知肚明对方兵马数量,贼军马队也不过二万之众上下,与相等数量的步甲大军鏖战胶着,胜机已然不大,此时居然还抽调数千之兵做战术迂回,这个险不可谓冒得不大!
黄巢这精锐马队的主将居然弄险至此,不惜让数千马队离开战场一个多时辰,迂回后方,不管全军生死,也要试图最后一搏!
要知道,马力有限,骑马飞驰当然比步卒跑的快,然而却不可能十多里路全都保持飞驰,乃至小跑的程度。虽然东亚马匹以耐力称雄,但也经不住鏖战许久之后,再行快速迂回!
而此时曹知懿还不知道除了这数千马队迂回之外,连此次黄巢的大将李详也身在其中,这也就意味着,他不仅在冒险全军数量弱势的马队纠缠步阵的风险,更再冒着他这位主帅将在这一个多时辰里,彻底失去了战局的控制的风险!
如今还在帅旗之下的不过是他一员副将在进行指挥——战到此时,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指挥了。只是帅旗仍在,军势仍可勉强维持,不至于崩溃罢了。
若是曹知懿知道这一切,恐怕还得惊叹贼军主将,竟然大胆至此,孤注一掷至此!
然而面对着这决死一搏的数千骑兵奔袭,曹知懿也不得不按下了起伏的心气,一面传动旗号,将军情传递给中军,一面从容调整,准备临敌。
他手里虽然现在只有两千兵,但都是经过战事打磨的老卒,虽然无法与关中诸镇的劲旅相比,更无法与已经注入许多近代军魂的陈王军相比,但也是人人披甲的可战兵马。
黄巢马队虽然精锐,如今除了右翼因为主帅崩溃以外,其他战局却仍能支撑,就连陈一丁只有一千披甲能支撑下来,何况如今贼军马队已经气力殆尽?!他想着怎么也不会陈一丁还差吧?
李详带着三千骑兵,缓缓勒住了马步,望着前面两千步甲结成的方阵,他跃马全军之前,大声鼓舞道:“儿郎们!我们的兄弟现在正在与唐军恶贼拼死力战,无数的袍泽死在了刀斧与长枪之下!多少我们曾熟悉的面孔,已经魂归天堂!多少我们曾一同热血迸发的声音,永远逝去!
战争进行到了今天,李某不才,两万铁骑轮转冲锋,却也没打垮当面唐军!然而李某不愿意,我们的兄弟袍泽白白丧命!不愿意让他们的英灵看着他们为之信赖的兄弟,背面北走!李某不愿意,让他们的生死大仇,不得相报!
而你们愿意吗?!”
迭经大战,然而白甲骑兵依旧森然,血色染的人马狰狞无比,气势犹若天煞降临人家,面对着李详这位大齐王朝的大将,他们心中的血气与怒火同时迸发:“不愿!”
“我们眼前之人,他们的旗号上,表明着管带这两千步甲的不过是区区一介太监!他们没种,没鸟,我们这些昔日良民为何披荆斩棘,跟随大齐皇帝陛下?!还不是因为这些太监弄得天下不公吗!
我的儿郎们,你们告诉我,为公为私,为堂堂大齐铁骑之荣耀,我们能否将眼前之太监兵马,撕碎!就像屠鸡杀狗一样!”
“可以!”
“撕碎他们!”
李详面对着雄壮军势,面对着被自己挑起的奋烈军心,长剑南指,大声呼喝:“白甲,冲锋!”
一马当先之下,三千铁骑,马匹奔腾,几若风雷之势,滚动而去!
而三千之众中,一千具装双甲重骑在前,两千披甲铁骑在后,气势浑然一体!
曹知懿终究也算是知兵之人,面对着滚滚奔雷,面色却波澜不惊,然而等到转瞬之后,两军相接之时,眼神之中,却无可避免的透露出了,惊惧之色!
横冲直撞,人仰马翻,却人人无畏,一往无前,不知何为退缩!
这样的无畏攻势之下,打的两千步甲大阵,人体四肢乱飞,无数鲜血迸发,阵列只在刹那之间,就几近崩溃!而反观贼军,在如林枪阵下,却几乎没被伤到具装铁骑分毫!
这是何等的铁骑呀!
好在面对着突入起来的恐惧攻势,还没能让曹知懿所部产生恐惧之心,虽然此时阵列已经不整,空缺比比皆是,但仍能维持。
然而就在曹知懿以为敌军迂回而来,气力不足,要即将陷入步甲大阵之中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号角响起,然后先前如无畏巨浪的白甲铁潮纷纷退去,哪怕还有同袍陷在阵中也不管不顾。
曹知懿心道不好,然而骤然压力撤去的曹知懿所部步甲阵列的军士们,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而就被这一阵冲锋所造成的杀伤,感到无比惊心!
何等的惨烈景象!
满眼望去,化作琐碎的人体肢节,肉末,鲜血汇成的满满积水潭,几乎被染成红色的地面以及垂死挣扎的要死未死的濒死同袍,满耳的无尽哀嚎与痛苦,以及不知道何时已经空了四分之一,而显得稀疏的阵列...
一个冲锋,伤亡近四百多人,而敌军留下的尸体,却寥寥可数,不过百数,其中那让人心惊的具装双甲重骑兵更只有二三十具...
然而不等曹知懿重振军心与阵列,就忽然又听见,长号响起,转眼望去,三千马队之中,其中大部分下马,列做步军阵势,开始缓缓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