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要裁军的消息就传遍整个三羊镇大营,当名单张贴出来时,整个军营都炸开锅了,有早就想着除去军籍回家团聚的,嘴里感激朝廷体恤,也有不想离开军营,听说后便哭天喊抢的。
只说伙房里,老李头‘砰’的一声把水瓢摔破了,他气得青筋直爆,嘴里骂道:“当年打仗的时候,把咱们拉到边疆一待就是大半辈子,到老了干不动,就不管不顾把咱们赶走,这他妈不是卸磨杀驴是啥?”
伙房里其他人也跟着一起沉默下来,这一回裁军,他们伙房除了顾小满,全部榜上有名,都是在营里待了大半辈子,这消息忽然传来,任是谁都接受不了。
老占蹲在地上,他抱着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心也是愁得不行,他还有妻儿老小,按说领一笔安家费回去过日子是一直以来巴望的事,只是想到要离开军营,他这心肝就疼得一抽一抽的。
老李头怒道:“我不管,我哪儿也不去,就是死,我也得死在这军营里。”
别看老李头平日有些嘴碎,这回裁军,整个伙房就数他意见最大,这是因他老家现如今啥人也没有,他往常嘴里就时常念叨着,日后要老死在军营,营里跟他一样有这想法的还有不少人,现在裁军令一下,他整个人都慌了神儿。
另外有人也说道:“你说皇上叫咱走,咱能不走么?咱就一个小小的伙头兵,能跟皇上对着干么?”
这人一边说话,一边红了眼圈儿,老李头又是气又是急,最后还干脆张嘴干嚎了起来,顾小满见了大家的反应,心里难受极了,他也不知该咋劝大家,于是默默的把地上摔碎的水瓢捡起来,站在一旁不吭声。
看到顾小满,老李头停下干嚎声,他瞪着顾小满,发恼的说道:“顾小满啊顾小满,我算是知道了,这是早就打定意思要把我们挤兑走了,寇千总好叫你来做这伙房长。”
顾小满红着眼眶低下头,老李头这是连他也迁怒上了,老占见他张嘴就胡咧咧,斥责道:“不许瞎说,这裁军又不是千总大人的命令,别的军营都是一样。”
李老头胸前气得一鼓一鼓的,他像个小娃儿一样耍赖,嘴里说道:“我啥也不想听,当日把我打发到军营来,现在就别想赶我走。”
屋里的气氛十分沉闷,顾小满看大家这样难过,不忍心再看下去,这是朝廷的决定,谁也没法改变,但这心,却酸得不得了。
顾小满悄悄出了伙房,他在伙房外头的墙角蹲下来,望着远处的山顶发呆,他来了三年,每日看着这座山,这山顶带了一圈白雪,似乎永远都不会有啥变化,但军营就不一样,有人来了,有人又要走了,谁也不能守着谁过一辈子。
不知过了多久,进宝来了,他在顾小满旁边一起蹲下,嘴里说道;“小满,咱们卫里也有两三个老兵要被裁掉。”
顾小满没有说话,进宝也安静下来,这回裁军,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现在他们还说不上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但离别总是叫人伤感的,尤其这些还是日夜与他们相处的同僚。
过了半晌,进宝开口说道:“小满,我答应陈小林了。”
顾小满楞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进宝指的是他答应跟陈小林在一起了,虽说来得很突然,但这个时候听到好消息,让他微微有些暖心,他说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小林大哥到处还是等到你了,他是个实在人,肯定能一辈子对你好的。”
进宝低头不吭声,片刻后,他才闷声说道:“他跟我商量了,说是想买断军籍,离开军营。”
顾小满惊住了,陈小林和进宝年龄都没达到,他们不在这次裁军名单中,要买断军籍,就只能靠花银子了,而且这银子还得不少。
进宝说;“小林说,以前打仗伤了身子,他想趁着还算年轻,做个小本买卖,再买处宅子仔细将养身子,也好多活几年。”
顾小满傻住了,他和进宝从老家一起来定州当兵,关系就一直要好,老占他们要走了,现在连他和陈小林也要走了,他难过的说不出话来,但又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在军营待一辈子的,现在趁着年轻身子结实,好好攒些钱养老,可心里的不舍得是怎么也形容不出来的。
过了片刻,顾小满才回过神来,他知道进宝进军营头一年,每个月的饷银都花在张示身上,这几年就算攒下银子,也远远不够买断军籍,于是他问道:“你跟小林大哥两个人,买军籍得花不少的银子,这笔钱从哪儿来?”
进宝回道:“他这些年在营里干些倒买倒卖的营生,也存了一些钱,我俩算了一下,两个人的银子加起来,买下军籍大概是不成问题的。”
进宝眼巴巴的望着顾小满,他说道:“小满,我舍不得你。”
顾小满抽了两下鼻子,他闷声说道:“别说傻话,你跟着小林大哥,就得凡事为他着想。”
“我知道。”进宝点了两下头。
顾小满又强笑了一下,他说道:“这是好事,在哪儿不是过日子?只要小林大哥对你好就是了。”
张进宝闷着头不说话。
这些日子,整个伙房里,笼罩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闷,但该做的活儿还是要做,军营里这么多人等着吃饭,在老占的带领下,大家照常干活,只是往日干活儿时,大家伙儿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现在却没一个人有心情说笑。
一连几日,整个大营全在议论裁军的事情,这事关乎所有将士的未来,每个人心里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