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怎会不知道呢,记得六岁那年,青儿失脚跌进西花园的荷塘里,当时只有高姨娘带着婉芸抱着婉芬在玩,她若是个心狠手辣的,大可以直接看着青儿被淹死,可她直接跳进塘里把青儿救了出来。荷塘里最深的地方水都淹到她的肩膀,婉芸婉芬吓得哇哇直叫。等众人听见动静赶过来时,青儿已经被她拖上岸了。后来爹爹竟然还责问她,是不是她把我推进荷塘?可是只有我知道,不是她推我掉进荷塘里。她其实真的不坏,只是身边的蛇虫鼠蚁之辈撺掇着她,硬逼着她做了坏人。”
林姨娘绣完最后一针,打了个隐结。放下针,将荷包递与婉莹。眼睛直直地看着婉莹说:“人就是这样子,说不清楚是好还是坏,原本她该是个坏人,可总是冥冥之中做过让你一辈子下不去狠心去恨她的事情。又或者一个人看着慈眉善目,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杀机,让人一辈子都觉得不寒而栗。”
烛火荧荧晃晃,想是一个飞舞的火蝶,婉莹弄不清楚林姨娘这句话终究想说什么,马上就要入宫,母亲想叮咛的事情太多了。
“娘不想让你跟婉芸过多来往,于咱们的大事无益。”林姨娘终于将压在嘴边的话说了出来。
一直以来,虽然林姨娘从来都没有说过,但是这么多年婉莹也看得出,林姨娘不甚喜欢婉芸,可是婉莹又不知道林姨娘为什么不喜欢婉芸,疑惑地问道:“娘,婉芸做她的妃子,于咱们的事情并不相干,我们是亲姐妹,老死不相往来总是说不过去的。这么多年,青儿也能看得出,娘不喜欢婉芸,娘既然不恨高姨娘,为什么会不喜欢婉芸呢?”
“婉芸这孩子心思重城府深,你还记得前年,阁楼前被砍的那几棵桃树吗?”
婉莹点点头,说到:“红芙为了这件事情,还差点送了命。”
林姨娘接着话说:“后来你爹爹暗地里派人查了这件事情,查到最后竟然查到头上。高家父子的头上。”
“他们?”婉莹惊地跌掉了手中的荷包。
“是他们,你爹爹根本不是什么桃花妖附体,而是被他们下了药性极强的méng_hàn_yào。你爹爹醒来也根本不是妖怪被收服,而是服用了太医配的甘草还魂汤。”
婉莹顾不上去拾起掉落的荷包,心里很多疑问,爹爹当时的症状真的如同被邪魔附体一样,怎么会是喝了méng_hàn_yào。
“méng_hàn_yào睡几个时辰便可以醒过来,可是爹爹当时不停地胡言乱语,最后确实真的想快要不行的样子。整整过了三天才醒过来不是吗?”婉莹疑惑不已地问道。
“寻常的méng_hàn_yào药力不过就是几个时辰,顶多睡上一觉药力也就过去了,但是你爹爹吃下的méng_hàn_yào里放了十足十的曼陀罗花。曼陀罗花只需一小勺就可以要了人的性命。若不是当时看着你爹爹情况不妙,全家人真的以为是邪魔附体,怎么会请郎中诊治?”
婉莹不再惊愕,顺着母亲的话,说:“下药的人是想取了爹爹的性命?”
“没错,上上下下都说你爹爹是被惜珍阁的桃花妖侵体,若是你爹爹真的没了,娘和你还活的了吗?”
婉莹不敢想,若是真的没有师大人,婉莹和林姨娘让人欺压自然是不必说的,若是没有师大人庇佑,高姨娘娘家的人还不早就将她们母女置于死地而后快。想到此处,一股彻骨的寒凉如同数九天里的冰柱一样从下而上将婉莹全身冻结。
只是婉莹还有些不明白,婉芸一向温文尔雅,婉莹不敢相信她真的会对自己的家人和爹爹下此毒手,更何况当时她不过十三、四岁。初冬的寒风,虽未吹进屋子,但是隔着厚厚的墙壁,婉莹依然觉得它所向披靡。
“会不会是弄错了,或许是别人也未可知。”婉莹说。
“错不了的,查这件事的人都是你爹爹的心腹。那日诊治的孙太医跟你爹爹交情匪浅,惟恐是有人想要你爹爹的性命,也是过了很久才犹犹豫豫地告诉你爹爹,为的是让你爹爹有所提防。娘当时心里是有些疑惑的,可是手忙脚乱间也是没有什么头绪。孙太医当时也没有说破,因为他也顾忌着或许是家里人下的手,如果当时说破,只怕她们会狗急跳墙,说不定真要了你爹爹的性命,所以就谎称,确实是邪魔附体。”
“真的是她?”
“对,那日你爹爹饮的蜜露里,厨房的李妈放了足足一勺曼陀罗花磨的粉。”
说到这里婉莹终于接连上了,原本冰冻的心顿时开始瓦裂,果然是人心隔肚皮,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到这里,那裂痕斑斑的心瞬间碎了一地,尖锐的碎片生生地扎着身体里最深的部分,五味杂陈,个中滋味,非亲临不得而知。
“李妈辞职丁忧,一去无回,原来内里竟是这样。”婉莹说。
“查这件事的人一直寻到蜀地,听你爹爹说,开始的时候,李妈死活不肯将,生生挨了许多板子依旧咬死了不说。后来办事儿的人绑了李妈的儿子,李妈这才松了口。说是高家的少爷指使的。”
劲风摇晃着院前那几株海棠枯枝,芭蕉树上那几片残叶随风瑟瑟作响。婉莹有些庆幸,也有些不知所措,疲惫地望着林姨娘,她淡定的坐在烛火的光圈里,仿佛脱尘清修的菩萨一般。
“那个相士最后也招了,跟李妈的说辞基本吻合。都是高家人做得事情。”
“那跟婉芸有什么关系?”
“你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