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担心什么?”苏子宁想了想,还是先抛出了一个反问。
“还是那些争论的话题,吕宋、淡马锡、大员,也许还会包括其他地方,这些我们依靠蝴蝶翅膀‘人造’出来的势力,他们未来和我们、和大明到底是什么关系……”严晓松一字一句的说着,眼里还闪烁着警惕的目光,“范力发回寄居蟹计划正式开动的电文的时候,我就有一种危险的感觉……这种感觉仿佛是在提醒我,整个方向是不是有问题?”
“那是你的间歇性大明情结的延伸产物,是站在大明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其实你在二十年前,就很清楚代理人模式的利弊,也做出了最终选择。”苏子宁微微一笑,轻轻提点着对方,“用‘软包围’的方式,来渗透东亚,从而改变大明。虽然我经常和你唱反调,但却不得不承认,这是我们所能采取的最温和的渐进方式了。”
“你反对了我二十年,又支持了我二十年。”严晓松静静地看着好友那副略带戏谑的双眼,语气越来越严肃,“改造大明,和华夏民族开枝散叶,本就是两种不冲突的方向,为什么一说起改造大明,你就那么患得患失呢?当初香港的事,你不还丢出一个改革契机论出来吗?”
“那我们需要分析分析,改造大明和华夏开枝散叶,到底哪个更容易做到,哪个更符合这个民族的核心利益,哪个更契合这个时代,哪个更容易遮掩我们?”苏子宁略一思索,大概明白了严晓松所指,“其实我更喜欢看到一个华人的世界,而不是一个大明的亚洲。可能我的野心比你还大,还更虚无更反动一些。”
“一个苏子宁版的17世纪大明威胁论?”严晓松有点哭笑不得。
“呵呵,你啊你……以前是替我们自己,现在开始替大明被迫害妄想症了。”苏子宁呵呵一笑,脸上的戏虐表情去而复返,“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反对你对大明的改造意愿,甚至我们中间大多数人都带着类似的想法。这种想法忽冷忽热,又忽远忽近,随着这些年过去,我越来越感觉整个过程所需要的时间和难度,甚至远远超过在世界各地扶持建立一批新的华人国家。”
“为什么?”严晓松的眉头微微皱紧。
苏子宁伸出手,在草地上虚画了个圆圈:“整个东亚,是一个稳定了几千年并且运转自如的封闭状态,这个体系内的所有国家都围绕在东方帝国身边。相比欧洲而言,虽然有强有弱,但在大部分时期,都是物产丰富、繁荣自足、彼此依存的状态。”
“就好比我们在后世玩的网络游戏。服务器内有一掷千金的土豪,有花点小钱怡情的小资,有技术过人的宅男,更有不花一分钱图个乐子或是抱大腿的屌丝。每个人都在这个体系内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有自己的铁杆好友,也有自己的仇敌。在既有的规则约束下形成了一个高低上下强弱分明、又互相需求的稳定关系。”
“17世纪的东亚,就是这么一个已经固化了的游戏世界,从它开服那天开始,就渐渐稳定下来。主导这个服务器秩序的是中国,因为中国是这个服务器里的土豪,在线时间也最长,它的文明力量就是东亚的秩序。中国在这个服务器里已经充了几千年的人民币,其他国家再有能耐,也最多只能当一个老二,装备向中国看齐,技能加点跟中国学,下副本当中国的跟班负责捡垃圾。”
“从汉朝开始,中国周边就被纳入了东方体系,勤勉且小心地学习着中国的体制与文化。哪怕到了清朝,他们也是如此。德川幕府再怎么锁国,每年从中国进口的汉书还是数不胜数,因为中国改朝换代,并没有改变中国领导下的东方传统文化秩序和主导力量……”
“中国,已经当了几千年的老师和领头人,一直在扮演改变别人、教导别人的角色。受人崇拜、被人学习的优越心理,已经深入我们的民族骨髓基因。这种民族遗传基因是何其强大,甚至经历了19世纪中叶一场巨大的冲击后都坚挺存在,到了21世纪都是我们的主流潜意识。你,我,都如此,虽然这不一定是坏事,但优越了几千年的古老传统,使华夏民族的文化基因充满了长者心态,而不是个心甘情愿的学生心态。”
“还记得二十年前吗,我说过,一定要记住我们没资格做土壤,只能做园丁,但又老是不由自主地扮演长者。比如现在,我们在向历史大秀优越感的同时,又在大言不惭地企图当大明的老师,这就是我们的潜意识。”
苏子宁说到这儿,突然指了指严晓松的心口,脸上突然出现一种奇怪的笑容。一种自嘲,或者说是自得。
“你是说,华夏民族骨子里是拒绝当学生的?”严晓松第一次听到如此尖利的理论,表情十分错愕。
“华夏民族其实极善于学习,但却不愿意当学生,不会以真正学生的态度去接受新东西或不同看法,这是和日本等周边民族最大的差异。我们的教科书动辄就是‘引入、传播、融合外来的文化’,然后又是‘别人学会、学走了我们的啥啥啥’的笔法。”
“华夏民族做了几千年的老大和老师了,它几乎从没有想过做老二和学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在这个民族的心里,它的力量是有目共睹的,它的文化应该得到所有人的效仿,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必须是!”苏子宁的声音也渐渐放低,“相反中国周边、乃至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