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倒春寒依旧未曾过去,虽说天气已经放了晴,但京中寒风瑟瑟,时不时还要伴着淅淅小雨坠下,生冷得紧。
按着张妈妈的话来说,这阵子的刮风下雨,怕是要一直延续到梅雨季才会罢休。因着担忧连日阴雨,冬葵生怕闺房里的一应物什受潮生霉了去,今日遂留在府中忙活着整理用物,并未跟着一同入宫。
岑黛在文华殿门前收了油纸伞,径直踏进正殿,里头不出意外地已经坐了两个人。
荀钰似乎是一下朝就赶过来了,身上还穿着官服,两肩和袍角微润,应当是冒雨过来的。一旁的杨承君也是朝服未脱,正在整理身旁书册。
岑黛扬眉,提了书箱往自己的位置走,只同杨承君道:“表兄来得好早。”
杨承君起身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笑得和煦:“这话应当由我同宓阳说才是,你今日上午没课,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岑黛弯起唇角,娇俏道:“自然是来读书的。”
杨承君一顿,忍不住笑道:“倒真是有趣,宓阳同荀公子的回答竟是如出一辙。”
荀钰?
岑黛面上笑意淡了些,转眸看向一旁正在翻看书册的沉默青年。
那人脊背挺直面色如常,似乎并不曾听到这边表兄妹二人的交谈。
杨承君将书箱搁在黄梨木桌案上,温声道:“荀公子今日是最早过来的,方才表哥进来的时候也曾问过他相同的话,他回答的便是表妹这一句。”
说罢转头望向荀钰,奇道:“你们当真不是起先约好了的?”
岑黛跳了跳眼角,干巴巴道:“表哥莫要再开宓阳玩笑了……”
在她开口的那一刹那,那厢荀钰也跟着抬起头,音色是一如既往的疏冷:“并不曾相约。”
杨承君扬眉,左右将两人打量了一遍,语气更加惊奇了:“如此。”
忍着笑回去了自己的位置。
岑黛嘴角微僵,提了裙摆跪坐下来,将书箱里的册子取出来,又从桌案一角取了笔墨纸砚,打算练字静心。
三人一时或是写字,各自都沉进了自己的世界里。
庄寅进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模样。
他挑了挑眉,眼中笑意渐深:“果真是都来了。”
闻声,三人忙起身见礼。
庄寅随意摆摆手,转身吩咐候在门外的一众宫人将一台台书箱抬进来:“就搁这儿罢。”
宫人应声,将东西错落摆放好,纷纷躬身出殿。
“这些都是为师昨日挑选的数次,有从市集中淘回来的,也有些许私藏的珍贵孤本。”庄寅双手背后,慢悠悠行至上首,继续道:“这文华殿里最缺的是书,往后为师会分批次送些书册过来,就搁在殿中书架上,你们若是想要翻阅也容易。”
底下三人纷纷拱手应是。
庄寅笑笑:“昨日授课的规矩已经定下,今日为师也便不再多重复了。在授课之前,为师这儿有一个问题,想听听你们的意思。”
眼见三人都抬起头,庄寅继续道:“‘天子守国门’,暂且不论褒贬,只说你们以为如何?”
岑黛稍稍皱眉。
她曾经听岑家私塾中的夫子提过这句话背后的典故,只是因着只是教授世家贵女,夫子并未多着重讲授。但后来她无意向豫安提及起,便听了好一番教诲,有所心得。
沉思间,上首庄寅已经点了杨承君:“殿下请作答。”
杨承君起身,先是拱手行了一礼,而后才朗声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承君曾听过这一典故,虽最后王朝是败了,但至少敢于抵御入侵,不曾低过头。承君以为,这是责任与担当。”
庄寅颔首,又问:“比之‘虽远必诛’又如何?”
杨承君微愣,沉吟:“二者国情不一……”
庄寅抿唇,转而看向荀钰:“荀家后辈以为如何?”
荀钰垂眸,起身行礼:“老师方才说了‘不论褒贬’。”
庄寅道:“的确说过。”
荀钰这才抬起头,直直迎上庄寅的目光:“既如此,弟子认为这两种作为都值得赞颂。方才殿下也说了国情不一,弟子浅显地认为,强则‘虽远必诛’,形势不利则‘天子守国门’。前者是一种气节,后者是一种责任,二者都属于担当。”
庄寅眼里这才有了些许笑意:“有意思。”
他转而看向岑黛:“宓阳以为如何?”
岑黛松松吐出一口气,椎谋站起,眼底已经多了几分了然。
——其实,庄寅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想要问他们对着两个典故的意见。
岑黛面色不变,抬头道:“宓阳不知。”
——她猜到了庄寅的目的,所以她不愿意回答。
一话既出,杨承君愕然地看向她,连同不远处的荀钰也稍稍有些惊诧。
庄寅皱眉,有些不可置信:“宓阳不知?”
岑黛轻轻点头,垂眸道:“是,宓以往阳并不曾听闻过这两番典故。”
“如此……”庄寅轻叹,继而又觉得有些理所应当:“是为师不曾照顾到你的年岁。”
他挥手让荀钰与岑黛坐下,继而领着杨承君前往偏殿:“按着规矩,应当先教授殿下。这殿中还有几只书箱,并不算多,荀钰同宓阳便多操操心,整理着摆放到一旁的柜架上罢。”
二人点头应下。
师徒二人离开,殿中一时寂然。
岑黛抿了抿唇,并不看一旁仍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的荀钰,率先上前解开书箱上的绸带,抱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