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一条冷净第街上,有一个梁家凉粉的街边摊子。原本这凉粉馆内也有板凳桌椅的,但一来有身份进店吃喝的不多,坐在那里的,是都要点个菜喝点酒的,虽然这里也做不成什么菜。再有就是这些苦力汉子都是憨直,既然白喝了人家带着佐料的面汤,就不好意思再占了人家桌椅,平白的让人家丢了大主顾。于是,这里就有了别人不一样的风景。屋子里总是冷冷清清,但屋子外永远都蹲满了人,蹲满了端着一溜大海碗的苦力,这更让本来也清苦,但还想斯文把酒的文士们嗤之以鼻。多么穷的文人也是斯文人,他们是不屑于与这般苦力为武的。
即便是有那富贵人家突然有了点兴致要尝尝这西北的口味,那也只是打发下人出来,拿几个铜钱,端着一个大碗来这里买上一碗端回家去,就这,还要眼睁睁的盯着做面片的老板娘,单独的刷锅,上水,调佐料,绝对不能和那些苦哈哈的汉子一锅出来。
今天,面片馆刚刚开门生火,门口就挤进两个汉子,老板习惯性的笑着用他特有的陕西腔热情的在后厨打招呼:“来啦兄弟,锅盔还是面片?”也不出来,就习惯的再次问道:“记账还是现钱?”
不必往外看,来自己店的都是这样多年的兄弟,问下就是了。
来这里的都是苦哈哈,记账已经是这小店的习惯了,揭不开锅的兄弟,就跑到这里先吃饱喝足,到苦力场上赚到了工钱,自然而然的就回来还上。这许多年,面片馆子还没有一份死账,诚信多贫寒,欺诈是富人,成不我欺啊。
那人大声道:“来五斤锅盔打包,两斤拿来现吃,再来两碗面片。”停下子,好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再次提声道:“再沽酒一斤,来一条煎鱼,现钱。”
掌柜的闻听沽酒煎鱼,这可是本店的大主顾,这就不能再像平时招呼兄弟们那样招呼了,赶紧边拿围裙擦着手上的面,边跑出来招呼客人。
不过这一跑出来,不由一愣,感情还是熟客:“杨兄弟,多日不关顾小店,今天怎么得闲?还怎么有钱吃鱼喝酒?”
杨凡对着店主拱手道:“昨天卫所开饷,因此一早就赶来贵店,买上点锅盔,带回去给老人孩子解馋,叨扰了。”
“怎么?卫所开饷啦?这是破天荒的好事啊,恭喜恭喜啊。”店老板立刻真心实意的替杨凡高兴。
杨凡就苦笑:“开恩关饷?还开恩呢,你也不是不知道,海盗要来了,还不是要我们这些人卖命守城,这一战之后啊,要么战死拉倒,要么战事结束,大家还是顶着个名字,什么也捞不到,大家还是一个有上顿没下顿的苦力。”
掌柜的忙不迭的招呼两人坐下,用抹布卖力的擦着油气麻乌的桌子,一面带着焦急的询问:“海盗要来的事情为知道来,不知道来多少,什么时候来,大兄弟,你是将军,你给兄弟我透露点消息,也好让我有个准备不是。”
“屁的将军,要论将军,我还比不上我这个马儿兄弟大呢,他是副千户,那才真的有品级的将军呢。”
这话说完,不但自己乐了,老板也乐了。马儿虽然顶着一个副千户的名头,其实脑袋一根筋,不怎么灵活,大家早就忘记了他还是个副千户的官了,人家衙门召开会议都不带他,想要在他嘴里得到确切的消息,那就是问道于盲,还不如问这个稳重有威望的杨凡呢。
两个人就这么说着,掌柜的却没有问再来点什么菜扩大下生意。其实小店里也没有什么菜,尤其面对这些苦哈哈,提出点菜,就是让对方尴尬,这就是掌柜的贴心的地方。
杨凡之所以转移话题,是因为掌柜的问的可是军事机密,这次海盗来的太多了,一旦泄露出去,这个海宁转眼就会炸了锅,按照上司交代的命令,海宁最少要守十日的,一旦百姓全跑了,凭借三百多的所谓士兵,几十个衙役,别说十天,十刻钟都坚持不住,县尊可是准备今天征发民夫修城,征调签丁守城呢。
说到了马儿,两个人就看向了他,
结果马儿伸出脑袋看向后厨,满脸期盼的样子,心中不忍。说好的,带他吃顿好的,结果不过是锅盔咸鱼,让这个一年没见到荤腥的人解馋?想想,于是将手悄悄的摸到了怀边,按了按刚刚销赃得到的百十个大钱,咬咬牙道:“劳烦掌柜的,再添一份猪杂碎。”
马儿立刻就变得眉开眼笑了,还是哥哥心疼人啊,自己都一年没尝到荤腥的味道了。
不经意间,又多了一份卖头,掌柜的高兴对着后面的媳妇大声的传话:“好咧,五斤锅盔打包,两斤现吃,两碗面片,一斤老酒,一条煎鱼,一份猪杂碎。”然后,对杨凡兄弟展颜一笑道:“马上好,您先坐。”
这时候,马儿突然拉住转身要走的老板,那老板笑着道:“马儿兄弟,你哥哥都额外的给你要了一份猪杂碎了,你就将就着吧,呵呵。”其实,他已经看出了杨凡要羊杂碎时候的犹豫。
也是,他要养着一家子,拼死拼活的起早贪黑的做工,才勉强让一家人不至于饿死,哪里还敢如此奢侈?不过是看自己的兄弟馋的狠了,才下定决心的。在这种情况下还照顾这个兄弟,实在是难能可贵了,做人不能太贪了,做人要厚道不是?他杨凡不好说,那只有自己说了。
马儿被掌柜的一说,当时脸就红了,吭吭哧哧的道:“掌柜的误会了,我只是想买一个那边的兔腿,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