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完了,天也没有放晴。
她袅袅婷婷地隔着落地窗临海而立。天地阴沉沉的,腥咸的海风拉扯着海浪肆意呼啸着拍打海湾上的礁石,混沌连成一片凄冷,倒印在那双死水般的眼中,终究是起了波澜。
厨房里熬的草莓奶茶已经凉了下来,酸酸甜甜的清香浮动在寒冷而无边的寂静中。
我坐在玫红色的灯芯绒沙发上,凝望她的背影说:“我当初在学校品学兼优、循规蹈矩,我什么都不想,只是学习。我和他在初二分座位时成了同桌,他沉默而平凡,我开始并没有太在意他。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倒腾了一饭盒又一饭盒的东西,全是草莓味的,他笑着叫我帮忙尝味道,然后期待地问我,心娱,你觉得怎么样,他的眼睛温柔得要命,我嫉妒,因为那不是为了我,我有意无意地留意到,他每天都变着借口地去找你。
“直到那天你被开除,他看着你走,他无措地望着你的背影喊你。接下来几个星期里,他好像是丢了魂魄,每天都一动不动地坐在食堂那排巨大的墨绿色玻璃窗旁边出神,我看他这样几乎是要发疯,可我只能默默地守在旁边。我难过,我讨厌你,同时也羡慕你,那种落寞,我这辈子真的只见过两次,爱到不顾一切,都是因为你。
“直到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他离开食堂时,把这个水晶草莓吊坠落在了座位上,我当时或许是恨毒了你,或许是想留一点念想,我就偷偷收了起来。不久他就回来疯狂地寻找,但我没有还给他,看着他几乎发疯,而我却一直把它藏下去。
“寻找无果后,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他开始埋头苦读,我看着他,那样拼命,但他觉得不够,他还是收拾东西离开了学校,他是去参加特训班了,提前高考进了沪宁大学。我没死心,追到沪州,也提前毕业,找工作时终于再次见到你们,那时你们刚结婚,我心虚害怕,到我看到他死的新闻,我才真的开始后悔。郅思郁,对不起,我在电视台努力了八年,就是想要这样一个机会,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是我偷走了他们的爱情。
她披肩两端和她放在胸口的手隐约相映着泠泠的白光,她侧身对着我,我觉得她在笑,可又好像是我的错觉。
可我听见她慢慢地说:“原来是这样,卷起爱你的时光——他是自私的卡尔,他是现实眼光下的物质,他为我戴上最璀璨的钻石;他是最慈悲的杰克,原来是他,活在我记忆里的是他。他走之后,在今天之前,我还可以借口逃避,我还可以不去看不去信、卷起这两扇最华丽的湘妃帘。他说,我爱的就是唯一的,可之前我从来不敢真的相信。”
她左手无名指上还闪着一点雪白的光芒,如黑夜里的星星,而她右手附在胸前紧紧地握着那块白水晶。
我望着她姣好的轮廓,眉眼弯弯,如簪花古画里沉鱼落雁的仕女,那长长的睫毛给她眼睛镀上一层剪影,她的目光也随着左手到竹帘旁边下垂的升降玉珠挂绳上。
她抚摸着挂绳,释然笑道:“我现在才明白,世界上有一种爱情,真的能够卷起时光,让湘妃帘不只是幻想。旁人都说我运气好,但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我才不会流血流泪,我也不会让旁人流血流泪。可爱情总逃不过东风恶欢情薄,我在这滩死水里还是泡久了。”
她说:“这个世界之所以污浊昏暗,不是因为情义太少,而是交易太多。连爱情都成了筹码,我们何其可悲?因此,你爱的人也爱你,才是漫天神佛都不能赐予的慈悲。哪怕天涯相隔,湘帘高卷;哪怕生死相别,血泪成斑。”
轻轻一拉,那两扇硕大的湘妃帘就缓缓地落下,海天惨白的颜色被展开湘妃帘遮挡褪尽,垂落的一席湘妃帘,两扇对称,孔雀银线次第缀合无数湘妃竹片,上头用了满清宫廷的平金绣,珍贵的五彩雪色流光孔雀银线繁复交织,成了竹簇环抱花样,而细密的竹片上点点与斑斑,犹似泪痕滋生。
她恍惚说:“这样明媚的阳光,要拉个帘子才好,书上那种湘妃帘,我和你就待在一起,每天连卷帘子都省了……”
她把额头靠在冰凉的湘妃帘上,整个身体好像也随即失去了力气,就这样靠在了那席湘妃帘上。她指节都泛了白,也只是紧紧地握住那块白水晶吊坠,那耳垂上的翡翠宝塔坠子慢慢掣动着,直到那纤细的肩膀也忍不住剧烈地颤抖。
她是要哭了。
她失落了十五年的爱情、沉寂了十五年的爱情,随着那块白水晶挂坠一起回来了,寒冷的夜里,她追逐了十五年的光芒,现在真真切切地握在了手中。
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再也无法借口逃避。
成助理在这时带着一个小男孩进了客厅。那孩子有一双修长的眼睛,眉毛也是弯弯,生得粉雕玉琢,他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和我说句“阿姨好。”后就往帘下的郅思郁奔去,他牵起她开司米披肩的一角仰头说:“妈妈,你不要哭了,不然爸爸和我都会伤心的。”
她顺着冰凉的湘妃帘蹲下,然后伸手抱住那小男孩,她泣不成声:“守守。”
泪蜿蜒如小蟹,她怎么能不哭?她的爱情回来了,却永远不会再有了,今后只有这一片寒冷的混沌,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直到终老。
可她一边亲昵着小守之的脸颊,一边笑着偏过头去,明媚如阳光的笑靥,贴着那块湘妃帘,泪水渗入帘子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