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助理终于缓缓踱步过去。她背对着他,他迟疑地伸出手,却只是虚虚地在更冰冷半空里晃了两下,连她披肩上的花纹都没能企及。
他只是转过身,恍然对我笑道:“我先送江小姐回去吧。”
我默默的跟着他走出去上了车。
我一步三回头,那一声声催了肝肺的啜泣还是渐渐被抛在那冰冷而绝望的华丽中。
商务车沿来路下了山,再次在十字路口的红绿前停下。透过暗灰色的车窗,我看到那茫茫的海面,烟水迷离,是黯然的黛蓝色,铺在烟灰银的底布上,海天一线由此透出惨白的光芒,有些像那块白水晶吊坠上晶莹的光泽,又仿佛是别的什么。
尘埃落定,物归原主。
成助理按下了驾驶座的车窗,他彬彬有礼地夹着一根雪茄问我:“介意吗?”
我轻轻摇摇头。
他点燃了香烟,火光熠熠如红宝石。他左手夹着烟搭在车窗上,然后眯起那双狭长的眼睛,寞然凝望着半山腰上的那座欧式别墅。
我笑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
成助理借着后视镜饶有兴味地睃了我一眼。
这样的落寞,我只见过两次,第一次是郅思郁离开一中后。第二次是我去易氏大厦面试时,思郁和彭与彬乘上了专用电梯相携而去,我不经意地一回头,却在大厅高大的大理石柱旁,再一次看到了这样的落寞,所以我一直记得成助理,爱之深,情之切,心之寞。
尤其是那双修长的眼睛。
我说:“古人说狡兔三窟,现在却成了狡兔三子。”
成小顶笑道:“易清远老谋深算,最后大权却旁落到这样一个女人手里。他大概也会惊奇,无情的他,生的三个儿子,竟然都败给了爱情。”
我想到彭与彬那温柔的笑,只能摇摇头说:“爱一个人,我宁愿不让他知道。知道了却不被爱反被利用,啧啧,真是悲凉,利用爱你的人保护你爱的人。”
远远地看,是一场几乎壮观的爆炸,但传奇的背后,只是一场惨淡收场的博弈。
“旁人说得再传奇,可她的故事到底是已经结束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谁叫一个女人只能爱两次呢。”
烟头上开出了一朵火红,仿佛艳丽的扶桑花,可顷刻间又凋谢,是成助理熄灭了烟。明明暗暗寒冷的火光中,那双眼睛修长入鬓,却只能笑着落寞。
绿灯了,他换了挡踩油门,我们不再说话。
灰暗的海面上,仿佛镜匣乍开,冷光粼粼掠过,随着波浪的荡漾,一斑一点竞相踊跃。
我才觉得,这是像极了那扇湘妃帘上新洒的泪珠,一点点地掩埋时光里狰狞的血迹。
我其实读过莫言的那句话。
“女人的感情并不是永不枯竭的喷泉,女人的感情是金丝雀嘴里的唾液,谁又知道,这种华贵的鸟儿,它的唾液只能垒出一个晶莹的燕窝,到了第二个,吐出来的全是血。”
她一生的血和泪,都凝在了那席湘妃帘上。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