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出身医学世家,祖辈尽皆行医,名声虽然仅在方圆数里,一家人安然生活却也足以。
那一年,突如其来的瘟疫灾难席卷。
身为医家,危难时刻治病救人,自是义不容辞。
辞了家中的妻子,以及刚刚降生没几天的儿子,毅然前往灾区最重之所。
此后便是一段较长时光的等待。
大约一年半后,确切消息传来。
那大夫已然于数月之前,因一时不慎,自身感染,撒手人寰。
消息传来,震撼如晴天霹雳一般。
满怀希望的心,刹那间坠落无间黑暗。
大受打击之下,身子骨极大伤损。
虽不舍仅有两岁的儿子,有些事儿已然无可奈何。
杨蛟总领生死之事,虽说已然习惯淡漠。
看着那母亲对儿子的诸多不舍,内心也是不忍。
他虽不是母亲,却是儿子,一番心态自然能理解。
虽非寿数自然所终,然亡终究是亡,起死回生怕是不太可能。
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人好好照顾这个让母亲诸多不舍的两岁孩童。
泰山府司职重大,且总领阴阳,总有几分阴气汇聚,自不是孩子安居之所。
杨蛟便让人将这孩子送归杨宅。
一番抚育,自不是吃喝保证那么简单。
除了修行之外,更重要的还是让其继承家中的医学黄岐。
十几年时光,幼儿成长为少年,自愿入职一千二百草头军。
除了日常修行之外,一身医术不知救治了多少疾病,挽回了多少无辜死亡。
此功德无量,极大推动自身修行。
距离完全的仙道逍遥,纵然还有距离,也不过丁点儿罢了。
一身医术积累,便是仙身亦可瞧得,何况董永肉身凡俗。
其实这般情况,打眼一瞧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念及身份不同,还是多几分仔细为好。
无杨家,自无现在可言。
一番恩德铭记在心,便是真有朝一日,付出了生命也算不得。
有此心,对杨家有几分干系之人,多几分认真,自算不得什么。
“他没什么大碍!”
“一来父亲去世,难免心头郁结。”
“再有便是浩海般的书籍,对心力的极大消耗。”
“让人按照这方子抓药回来服下,多休息便可无碍。”
抬手刷刷一张药方写就,顺手自然递了出去。
“还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一声轻柔,让几分放松的身形,刹那紧绷。
“姑娘,属下僭越了!”
虽不是杨家直系,却也明白杨家对这位七姐的态度,真如同一家人一般。
再说他现在的身份,就是张府单纯的家丁一个。
“无妨!”
“你们忠心十几年,自谈不上什么僭越。”
“现在他的情况除了调理恢复之外,还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七公主挥挥手,几分担忧言道。
曾在军营行走,更曾踏入凶险莫测的战场。
隶属于军营的治病救人,倒是有几分了解。
这正统的黄岐之术,就没那么简单了。
“恢复一二,便无大碍可言。”
“不过这身子,倒是要健壮一番。”
“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纵然已经是常态。”
“可最初的读书人,并非如此模样。”
除了诗书典籍之外,儒家自有六艺。
起初的读书人,莫说强身健体。
就是两军阵前,也未必真就比武将弱到哪儿去。
“嗯,你们好好照料他。”
“我回家求姑父,若能教导一番,自是好事儿。”
那位安坐家中的姑父,起初也是手无缚鸡之力。
经历一场动荡,感悟透彻,除了真正将书读在心里,彰显何为儒家浩然正气之外,亦有强身之术。
自己一身所学,磨砺董永一二,自然足矣。
可自己所学,终究非读书人正统。
除此之外,七公主还有一丁点儿小心思。
便是清楚希望渺茫,既有希望,自然该主动争取。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说你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书读的越深,心也越得自在。
论学识修养,杨天佑足以超越绝大度数的儒门大宗师。
除了与家人的情,不曾遗忘之外,每日读书闲于,自是寄情天地,尽在逍遥。
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一派田园之乐,尽是自在。
杨天佑的境界,已然超脱了区域性的局限。
人在天地,心亦在天地。
“些许强身之术,似是不必让你专门走一趟吧?”
智慧灵性闪动,杨天佑深深望着七公主。
心中所想,在那般智慧眼眸面前,自无隐秘。
“七儿心里也明白,希望相当渺小。”
“可既然有希望,七儿便要抓住。”
“便是终究未曾抓住,至少七儿为之努力过。”
“还请姑父成全!”
双膝跪地,额头触碰,如此大礼,已是真心之体现。
姑父自然也是长辈,如此大礼,却是不必。
“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想来你已然全都想清楚了。”
“既是如此,我这个做姑父,又岂能不成全。”
些许时光之后,杨天佑吐了一口气,随手一挥,一枚玉佩出现手中。
“我一身所学,尽在于此。”
一枚玉佩,便是再过玲珑剔透,质感超然,也不及这一句话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