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而言,沈敏刚刚提出的对于都甲制度的改良,倒是更符合士人对于乡村秩序的想象。以士人教育出来的百姓去管理乡村,既能够保证士人对于乡村的控制,又确保了乡村对于胥吏的不法行为有了一定的抵抗能力。
在过去,士人们对于保甲法最大的诟病就在于一点,这种以武人治理乡村的制度,虽然能够控制住乡村百姓,但无疑也将士人在乡间的影响力大大的削弱,从而增强了武人在基层的影响力,这令他们回忆起了,五代十国武人支配一切的恐惧。
王荆公推动变法不成,和失去大量底层士人支持是分不开的。而眼下沈敏的建议,却巧妙的避开了士人的担忧,并进一步加强了士人对于乡里的控制,自然极大的化解了底层士人对这一办法的抵触情绪。
此外,说些不好听的就是,经过这样的改良之后,士人在县内政务上也获得了更大的话语权。此后朝廷县官将无法绕过本地士人,推行一些明显不利于地方的措施了。士人在地方上的话语权,将会由暗化明,从而变得更有力量。
这样的前景,实比那些理学家们在乡间塑造什么庶人宗族,把乡村化为一个个家族的自留地要强的多。这不就是官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乡村版么,而这也是天下士人最乐于接受的一个价值观念。
这种有利于国家有利于民众的策略,自然不应该因为自己所坚持的程序问题而被搁置。洪遵不由就此沉默了下去,而洪适可没有再询问这个弟弟的意思,他转而向着沈敏说道:“三郎心中果然大有丘壑,不过涉及到兴办小学校一事,绝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既然三郎你有这个想法,不如做一个详细一些的规划,让我参详一二可好?”
如何在这个时代的大宋境内兴办小学校,对于沈敏来说也是一个相当麻烦的课题。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建立小学校和设置小学课程,但却没办法去了解州县官员对于这种新式学校的态度,如何去吸引当地的孩童入学也是一个大问题。
但是有了洪适的参与,他所烦恼的这些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而且以洪氏的名望,还能吸引当地的士人加入学校教学,减轻小学校招募老师的压力。更重要的是,只要能够建立起一所小学校,他就能够把建校的经验用于其他地方去了,这真是何乐而不为呢。
望着沈敏远去的背影,洪遵忍不住向兄长问道:“我们这么做真的合适吗?这兴办小学校和对都甲制进行改良等事宜,做起来就是好大一篇文章,如果真的有效果的话,整个国家的面貌或许都会大为改变的。这样的事不先汇报于朝廷,不同州县相沟通,恐怕是有违臣子之道的吧。”
洪适转头看了弟弟一眼,颇为严肃的说道:“正因为兹事体大,所以在无法确定这一政策是否真正有利于国家和百姓之前,我们才要先验证一二。
我洪氏出头做这件事,哪怕是失败了,事态也不会超出饶州一府六县,对于整个国家来说,不过是毫末之损。但把这个政策上报给朝廷、州县,难免会有好大喜功之辈拿这个政策向朝廷邀功,最后把好好的政策给办成了祸国殃民之政。
而且令人担心的是,这兴办小学校和改良都甲制,看起来和熙宁变法瓜葛甚多。三郎海外遗民也,对此没有什么敏感性也是正常的,但是我们可不能轻易对待啊。盲目的送上良策,却被视为意图挑起朝中党争,这不就太冤枉了么?
所以,与其去同朝廷、州县讨论这些政策,倒不如先施行于乡里。若是这些政策真的富有成效,州县官员自然会将这一变化汇报给朝廷,然后朝中自会派人下来采访的。这不比我们空口说白话强吗?
按照三郎的说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想要众人靠近于你,需要的不是大声疾呼,而是一点光明啊。”
洪遵情不自禁的想要点头认同,不过很快他就强行忍住了这个举动,转而向着兄长疑惑的问道:“这么说来,兄长你已经认可三郎成为我的弟子了吗?”
洪适低头沉默了一阵,并没有立刻回答兄弟提出的这个问题,不过他很快便从袖袋内抽出了一张折叠的很好的纸张交给了弟弟。
洪遵充满不解的接过兄长递过的纸张,打开扫视了一眼之后,有些不明所以的抬头向兄长问道:“这是兄长写的词?兄长倒是好雅兴,不过怎么连半阙都不到。可是眼下恐怕不是谈论诗词的好时机吧?兄长把它给我是什么意思?”
洪适望着远处的村子,头也不回的说道:“这可不是我的手笔,而是你这位好徒弟的在鄱阳城码头的见景生情,你大嫂当时正好听到这大半阙词,一时觉得气魄不凡,这才用心记下收藏了起来。而你同我说,你这位弟子不治经典,不喜文学之事?”
洪遵见状立刻回道:“确实如此,三郎对于经典完全只是掠光浮影,并无深入研习之经历,这我可以打包票。而从我抵达台湾开始,到带着他返回临安,这段时间都未曾听到他谈论文学之事过。
我以为,若是让他就理财或治理民众写一篇策论,说不定他还能提出让你眼前一亮的策略。但要求他写出一两首诗词来证明自己的文采,恐怕就是真的在为难他了。何况,这词虽然不全,可这前面几句气魄极大,岂是普通人能够写得出来的。”
洪适却不以为然的回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样的话语,也不是普通人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