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作坊回来,李鹤跟着大兄进了书房,兄弟两相向而坐,半晌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各人的心事。
李为看着对面眉头紧锁的弟弟,眉梢一挑,率先开了口。
“我看你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是有什么话想跟为兄说吗?你我兄弟,原本就该坦坦荡荡,何况老话还说过,长兄为父,在我面前,鹤弟无须顾虑太多,想说什么就尽管说。”
李鹤长吁出一口气,略一沉吟,缓缓说道:“大兄,这段时间在家里,闲来无事之时,我常常钻进父亲的书房,翻弄一二,在那里,我看到了几幅地图,经过对比,我才发现,我大楚的疆域,就在十几年前,还远不是现在这个局面。”
李鹤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抬起头,直视着李为。
李为看了看李鹤,点点头说道:“难得贤弟仅凭着几幅图,就能看出如此门道,为兄心内欣喜。”
“你说的不假,我楚国西疆,历来与秦国接壤,楚强秦弱之时,我大楚礼仪之邦,秉持兼蓄包容理念,从不恃强凌弱,两国倒也相安无事。但秦国虎狼之国,长存噬人之念,一朝强大起来,便对我楚国大好河山,起了觊觎之心,从楚顷襄王时期,派大将白起侵占我郢都开始,至考烈王时代,已有五百里大好河山落入了敌手,逼得我楚国几番迁都,说起来,着实让人气愤!可怜那郢都,我大楚两百多年的都城,何其恢弘,但终究还是被秦军的一把火,化为了灰烬。”
“别的不说,单说我李氏,听父亲说,以前在郢都,家业比现在要大得多,但有什么用呢?唉!国运旺则家业旺,国运不昌,所有人都难逃厄运啊。”
李为越说越气愤,脸上现出少有的激动。兴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李为端起茶盏,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下心绪。
“大兄说得好!”
李鹤击案拊掌,顺势接过大兄的话头,说道:
“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国运不昌,上至国君,下到臣民,又有几人能逃得过毁灭的命运?但是,这能怪秦国贪婪,秦军凶残吗?窃以为不能!楚国沃野千里,物产丰富,如此大好河山,谁看着不眼红?更何况久居北方苦寒之地的秦国,换作你,难道不想为子孙谋取一个更好的生存之所?”
“我们更不能谴责秦国的贪婪。楚国的三千里河山,也不是楚君从娘胎里带来的,八百年荆楚,不也是在灭掉陈、越等几十个小国之后,才有了今日之局面吗?唯一的区别就是,楚君对待灭国之君宽厚包容,待之以礼,而秦国暴戾,更崇尚武力征服罢了,其本质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抢劫。”
“一边是秦国,自国君到臣民,无不心怀大志,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反观我大楚,上上下下追求的,都是奢靡享乐,两相比较,最后的结果,应该不难推断吧。”
“大兄,以为然否?”
李为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李鹤的观点,颠覆了他一贯的认知,他需要慢慢地咀嚼、消化。
李鹤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从小便深受皇权、君权思想的深刻影响,等级观念根深蒂固,他们的思维,和自己这个来自于后世的文明社会,带有批判性的灵魂,有着本质的不同。
这也是自己一直努力地选择措辞,尽量避免给人感觉太过于离经叛道的原因。
“大兄,愚弟还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问?”
见李为一直没说话,李鹤沉吟了一下,看着李为,继续问道。
李为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点点头说:“但问无妨。”
“当今朝堂上那位,如何?有希望复兴我大楚吗?”李鹤用手指往上指了指。
李为眼睛里精光爆闪,看了看李鹤,没说话,似乎犹豫了一番,接着,重重地摇了摇头。
李鹤俯身向前,低低的声音说道:“那么大兄,我们就更加应该早点做准备啊,总不能就这么毫无希望地等待着引颈就戮吧。”
李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直愣愣地看着李鹤,仿佛不认识这位弟弟似的,半晌,才问了一句:“你打算怎么做?”
“我还没有想好,但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不说兼济天下了,自己的家人总要保护好吧,否则,当战火点燃之时,除了逃难就是等死,问题是,我们还能往哪里逃呢?”
“大兄,我说的可对?”
“贤弟所云,为兄完全赞成,你的担忧,何尝不是为兄的担忧啊。”
其实,时下的楚国,除了绝大多数生命如同蝼蚁一般的老百姓,上层社会的贵族们,或醉生梦死,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奢侈生活,或仍然热衷于权力和利益之争,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知。
即便有几个清醒之士,面对着积重难返的局面,也只能在心里哀叹不已,徒呼奈何了。
书房内,兄弟两人陷入了长考,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大兄,我打算搬到作坊里去住,你觉得可好?”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李鹤问了一句。
李为诧异地看着李鹤,似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想了一会,才断然拒绝。
“不行!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这个要求我绝对不能满足你,母亲那一关你也过不了,她老人家不会同意的。”
李鹤叹了口气,其实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家里任何人都不会同意的。
听着李鹤的叹气,李为又有些心软,他轻声说道:“你如果对作坊有兴趣,我不反对你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