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某处。
闫寸和刘伯一路跟着从陷阱爬上来的胡人,走走停停,还真跟到了他们的落脚处。
那是一处简要的修整地,连营地都算不上,胡人们将马往树上一栓,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席地而坐,有的在擦拭兵器,有的在吃干粮。
天已快黑透了,借着所剩不多的天光,闫寸注意到了几堆新鲜的燃烧灰烬,可见他们曾在此加热食物。
此刻他们没生火,想来是怕火光烟气引起注意。
头骨首领就坐在一堆燃烧灰烬旁,魏徵在他身侧,半趴半跪,头骨首领一只脚踩在他肩上,两人不知在说着什么。
主要是魏徵说话,头骨首领沉思。
闫寸还看到了瘸腿,它被栓在一棵树上,和其余的马一起。瘸腿正在啃绳结,那根拴它的绳子被啃得口水淋漓。
它就快将绳结啃开了。
其余的马约莫百匹,清一色配备唐军的制式骑具,十分整齐。
是魏徵所率的死士的马。
马都在,骑士却不见了踪影。闫寸暗自叹息一声,人命比蝼蚁还贱啊。
和刘伯一起伏在草木茂盛处观察片刻,闫寸道:“我已记下他们的位置了,走吧。”
“让我再歇歇吧,就一会儿。”
刘伯自从停脚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肚里没东西,又要大段大段地走山路,虚汗出了一身又一身,他实在太累了。
闫寸看他这样,知道不可勉强。他见过死在行军途中的老弱病残,人真的能走死。
“你骑术如何?”闫寸问刘伯道。
若能偷到马,自然能节省许多体力。但万一被胡人发现……闫寸倒是有把握骑马甩脱追击……
“会骑……就……只是会骑。”刘伯答道。
意思是若要他也骑马甩脱追击,是不可能的。
“那你只有一条路了。”闫寸道。
“什么?”
“上树。”闫寸抬头观察着周围的树冠,并选中了一处:“那儿看见了吗,有一根二叉树枝,你就爬到那儿去,周围树叶一挡,谁都看不见你。”
“那你呢?”刘伯担忧道。
“你就别操心我了。”闫寸道。
“不是……”刘伯不好意思道:“我是说,万一你那什么……没回来,我该往哪边走?”
合着自作多情了,闫寸不禁觉得好笑。
刘伯倒是个实诚人,他这么问,闫寸并不觉得受到冒犯。
指了个方向,闫寸道:“长安在那边,你往那边走,不会错。”
“好。”刘伯撸起袖子,开始爬树,爬了约莫一丈高,他踩在一根树杈上歇脚,低头对闫寸道:“你小心点。”
闫寸挥挥手,示意他快爬。
他又道:“你可得回来找我啊。”
片刻后,刘伯爬到了指定位置,闫寸又向他挥挥手,便猫腰向着胡人所在的地方摸去。
瘸腿还在啃缰绳,闫寸默默给它加油。
若瘸腿能自己挣脱束缚,闫寸便不必冒险去偷马了。
瘸腿也确实很争气地啃开了缰绳。
它转着乌溜溜的眼睛,迈着轻巧的小步,朝休整地外围挪去。
快了快了,闫寸心中有些激动。
只可惜,每当你觉得老天爷给了你一条捷径时,老天爷就会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摆摆,告诉你别想太多,他开玩笑的。
头骨首领结束了与魏徵的交谈,起身,向着瘸腿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即打了一声唿哨。
两名胡人拦住了瘸腿的去路,更多人围上来,以防它突然冲撞。
可怜的马啃得牙床都破了,只得到片刻自由。
若马会哭,这会儿已经泪流满面了。
头骨首领也走了过来,有人对他道:“您真要骑它吗?恐怕它要使坏的。”
“是匹忠心耿耿的好马,可惜了。若在草原上,倒可以花些时间重新驯养一番,现在……”
说话间,头骨首领已走到了瘸腿近前,伸手去拽瘸腿的缰绳,另一只手摸向了腰间的弯刀。
闫寸与他交过手,知道凭他的刀法,能让瘸腿死时几乎没有痛苦。
但他不会就这样放弃一个老朋友。
他一刻都没犹豫,一边提刀向前冲,一边大喊着:“来!”
瘸腿见到主人,精神一震,它嘶鸣一声,两条前蹄高高抬起,几乎直立。
这下立即逼退了正前方的三名胡兵,包括那头骨首领。
毕竟是只体格健壮的大牲口,若被它踢中或是踩上一脚,半条命就没了。棺镜
闫寸来到一处树下,唤了一声“刘伯”。
“哎哎哎我在,你们打仗我都看见了。”刘伯倒老实,一直在树上猫着。
“那个胡人首领——就是腰上挂了一串头盖骨的——他怎么不在这儿?还有被他抓住的那个汉人,他们去哪儿了?”闫寸问道。
“啊?是头盖骨啊……”意识到自己的关注点跑偏了,刘伯一边往下爬,一边道:“你刚逃走,他们就也走了,我看得清清楚楚,总共十个人,那首领,还有一个汉人,再加八个同行的兵卒。我还听到了那汉人的几句话。”
“他说什么?”
刘伯脚一落地,整个人便往一旁歪倒,他太虚弱了。
“水囊!”闫寸对一名兵卒喊道。
兵卒立即从马侧解下水囊,递给闫寸。
闫寸打开水囊,凑到刘伯口边,刘伯眼中冒光,一把拽过水囊,咕咚咕咚牛饮起来。
只让他喝了五口,闫寸便夺过水囊,“慢慢来,别撑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