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伐得到桩子来报的时候,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谢琅此人虽然堪用,但这书生意气难以磨洗,不知圆滑处世。明明王焕已经说了此非良机,他却还是执意将蛮平粟的事情上奏了。居然还是通过御史中丞陆凌霜,由三老之一的钱建叶亲自上奏!这一下倒是确实引起了崔始宸的重视,却也同样引爆了皇帝的多疑。
他到底是该夸这书生为了造福百姓不惜放下过去和仇人交好、有大公无私的风范,还是该为了这讲不听的道理揍他?
推开醉仙楼雅阁的檀木香门,云伐皱着眉走进屋内。一抬眼,只见谢琅身穿绿色的御史官服,头戴皂纱抹额,端端正正地坐在桌旁。
云伐看着这书生的表情就想笑“你为什么一副准备慷慨赴死的样子?”
“我把蛮平粟的事情报上去了。钱大人特地派人和我说了一声,说是皇上很高兴,准备过几日就开设农学,在安京都外率先试种。”谢琅声调严肃,俨然端得一副大义凛然,“这是于国于民的大事,不管朝堂斗争方向如何,都不该推迟这种救命的大事!”
“知道了,知道了。”云伐坐到谢琅身边去,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水,“喝口水吧,你那么紧张作甚?”
“只要能在今年冬天多救活一个人,就算是申屠庸提着刀站在我面前了,我也一定会……”
“好啦!”仗着自己身量高,手脚修长,云伐一把拍在谢琅的脑壳顶上,还很不客气地揉了揉,“报了就报了吧,你看我和王焕拦你了吗?谢平治,我等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自然也乐意看到北三州因蛮平粟种能多活几条命。只是你上奏的时机不太好——你要救人,先得保证自己安好,对吧?”
“你不怪我?”被这人揉乱了头发,谢琅维持不住那副大义凛然的御史形象了。他想起王焕那个阴沉的脸色,心中怯怯,“那王焕也不怪我?”
“他可是‘白鹭庭’的‘鹭嘴’,就这点事还不至于同你置气。”云伐笑道,“王焕本来想找个能把你摘出去,又能确实将蛮平粟往上报的路子。你自个儿沉不住气,立马去求了陆凌霜。之前貌似听说有人想要撕烂那御史中丞的狗嘴,是谁来着?”
谢琅的脸“腾”地一下红了“那、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去找他的时候,人家挺客气的,而且钱大人也在……”再说陆凌霜还救了他两次命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如今他又人在御史台,便已经不太想追究陈年往事了。
谢琅到底还是个愣头青,就算穿着一身监察御史的官服也通身透着落第书生的稚嫩气。云伐嘴边的笑意化为了无奈,“你真的不恨陆凌霜了?”
首长的异能小军媳
“谢琅,你若是考中了想做什么?”陆凌霜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过去。书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吸溜着嘴里的面条,他突然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则闲事来,“今早我去东市买墨,遇见宫里的老太监正给家人迁坟。那老太监幼年困苦,家人全部都饿死了,也没有棺木,只在如今的东市附近挖了个土坑埋葬。以前那片地方不知饿死了多少人,往往都没有棺木可用,现在要迁坟了,挖开土堆,骨头杂乱也分不清哪个是家人,很是可怜呢。”
“捡骨的仵作能辨别男女骸骨,再行滴血认亲之法,辨认双亲也不难。”陆凌霜顺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
“并非如此。”谢琅摇头叹息,“那地是盐碱地,人骨被盐碱影响,就算拿猪狗之血滴上去也一样会相融,根本不能佐证。我看不下去那老太监把外人骨骇当自家人,便与他说了此事。还推脱不了,收了他十两银子的谢钱。”说着他便把银子拿出来放在桌上,“哝,这银子算我还给你的吧。”
盐碱会使骨血相融?这是什么说法?陆凌霜皱起眉,并没去拿那银子“哪里看来的古怪理论?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可难为你!”谢琅颇有些自得地笑,“我看过很多很多书——我爹走时一穷二白,就留给我整整三间房的书。哈哈,这下有件我比你厉害的事情了,快把‘博凌徽琅’位置调一下,把我放在前面!”
谢琅有了件可以揶揄陆凌霜的事情,兀自调笑不停,哪里知道后者却阴沉了脸色,突然对他说“如果我现在叫你放弃科考,你会不会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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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后来就成了这样?刚刚开考你就被他举报舞弊,乱棍打出来了?”云伐用一只手拄着下巴,挑眉问道。
谢琅想起当年受的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眶“这下你知道我为何如此恨他。”
云伐不置可否,却也没有继续追问那时候陆凌霜到底为什么要谢琅放弃科考了。听书生讲了这一些话,他也有些倦了,便拿出一张银票扔给谢琅“拿着,买糕点的钱……你那蛮平粟的事情我已经报给十七爷那边了,暂且还没有回信。你先等着消息吧,十七爷之前带着身边人去了凉州,估计这会儿还在路上。”
书生穷到口袋比脸都干净,急忙把那银票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听到云伐提起安王,脑中灵光一闪,急忙问道“十七爷身边是不是有两个叫‘随舟弄浪’的人?”
云伐点头肯定,谢琅更疑惑了“你确定那盛丰斋的老板秦留月真的与你没什么关系?我可是亲耳听到过他喊这两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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