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的阳春三月,远远称不上草长莺飞。
对于年仅五岁的杨念鹊来说,这个春天格外寂寞。他想起城头上刻着海棠花的鹊城,想起面目被昏黄的火折子照得模糊的娘亲,想起曾经抱着他从冰封的河道里爬出去的号枝阿姐,他甚至想起父亲那张憨实的白胖大脸。
虽然杨明常常打骂他们母子,但是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父亲就是头顶的天,对父母的爱是刻进了骨血,怎样也无法抹除的。
“宝哥,我要去府外练习轻功,你要不要一起去?”林敏德手里拽着青胆做给他的燕子风筝,“我练功,楚姐姐会陪你放风筝……”他兴冲冲地跑来举荷院,却看见宝哥弟弟坐在屋檐下哭,顿时收住了脚步,“你,你怎么了?”
“兜儿哥哥,我想家……”杨念鹊扬起被风吹得发皱的小脸,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
林敏德不会哄小孩。他跑得又着急,把楚羽仙给落在了后面,此时身边没有大人,他有些手足无措,急得脸都红了。最后,他把风筝往旁边一扔,牵着杨念鹊的手唱起歌来哄他“大路弯呀弯,从家门绕呀绕。小宝哥呀不要再哭闹,春天到了花开了,远处哒哒马来了……”
楚羽仙听到院子里稚嫩的童声,想起宝哥的身世,又联想到自己的过往,不由地眼眶发酸。她躲在月亮门侧,见到宝哥哭得累了,在兜儿的歌声中渐渐被哄睡过去,便不再打扰,轻步离开了举荷院。
“春天到了花开了,远处哒哒马来了……”
尚有些泥泞的官道边,吕包子一边手下飞快地编制麦草,一边在嘴里哼着不成调的童谣。这一年的冬天过的很是辛苦,一开始是没有食物,只能在皑皑白雪下寻找植物块根聊以果腹。后来凉州关放了粮食,却又因为灾民人数太多,随地便溺发了草土瘴,死了千八百个人才算了事。不过还好,今年的雪化得快,苦冬已经过去了。等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摘到鲜嫩的野菜,和凉州关发的粟米一起煮粥的话,一定会很好吃吧……
“哒哒哒哒……”一阵马蹄声传来,吕包子抹了把口水,循声抬头看去。只见官道远处跑来一辆黑木马车,四匹白色的高头大马脖子上挂着红缨和铃铛,跑起来琅琅有声。吕包子一见那四匹几乎一模一样高的白马,便知道定是富贵人家,急忙伸手招呼道“老爷,老爷,新晒的麦草编的坐垫,很软乎的!老爷买一个吧!”
那黑木的马车果然停下来。车夫却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面色冷漠的少女。其中一个看了看拦车的吕包子,举起手中马鞭作势要打。此时,车厢内传来一个春风般的男音“麦草坐垫?车内刚好缺坐垫,那就买两个吧。”创世荣耀之侠路相逢
“号枝的话,现已不在本官府上。”林夔止皱眉。
那铁面乌鸦在凉州关被人刺杀,重伤之后流落去了清闽雪原,后来为了疗伤的玉心丹传过一次消息给安王——知道了她命无大碍,后又忙于镇压凉州关的瘟疫和邪教,再后来的事情他便没有特地留意过了,如今也不清楚号枝人在何处。
“自然不在林大人府上。”秦留月说着往人群中扫了一眼,又笑道“这位夫人可是林大人府中的掌事主母?”
这话题变得有些突兀,被指名的细辛愣了一下,急忙低头回答“回大人话,细辛不过是我家大人的侍妾。府中主母位置尚且空悬,中馈开支由我打理。”
“原来如此,甚好。”秦留月摸着下巴,眼中露出一丝玩味,“这一路走来只见林大人府中装饰简朴,下妾奴仆也不多。是因的凉州条件艰苦,不得享受;还是因的林大人洁身自好,对此道不敢兴趣?”
这话说得便有些偕越了。凉州牧这个官职虽然不是肥缺,但也是手有兵权的镇边二品大员,如何能让一个无品无权的生意人指点后院事情?细辛顿时满面通红,恼怒地看向秦留月,林夔止虽然面上不显,目光中也流出一些不快之色。林朔之眼见气氛僵硬,刚准备打个圆场就此揭过,却听走在前头的安王转过头来训斥“留月,在蒙州怎么不见你如此多嘴?是林大人府上风水太好,长了你的胆子否?”
虽然话音不大,却能听出严厉来。秦留月也不再纠缠回答,急忙快走两步,往安王面前笑着打了个哈哈“主子赎罪,留月这个多嘴的毛病算是难改了,等回了蒙州主子再行责罚吧!”
“……什么人啊!”铜芸嘴里忿忿地咕哝了一声。青胆急忙扯了她一把,示意她别多嘴得罪了安王爷。
此时,众人已经到了会客的花厅。那双生婢女推着安王上座主位,便立在他的背后,拿手势示意防葵准备茶水点心。防葵以为这两位姑娘是哑巴,心下奇怪安王如此有身份之人,怎会弄两个残疾来做近身婢女?虽然有疑惑,她还是快步去了,细辛不便再跟着,便也和防葵一道下去。
崔始阳环视花厅,见林夔止、林朔之都已就坐,开口问道“怎不见本王的那位故人出来?”
“号枝前辈她……”
“林大人会错意了。并非号枝,本王的故人是……楚羽仙,楚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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