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城内,已经乱作一团,但这种乱,却带着一种“井然有序”。
两种相对立的形容出现在一起,看似很荒谬,但又确实是现实。
但凡国破家亡,王朝倾塌,都讲究个循序渐进。
大楚,毕竟不是一个匆匆建立起来的短命王朝,不是那种兵强马壮者为之的纷乱之世。
想当初乾国所在的那块地方,今朝你称帝,明日就被属下将领砍了头的乱象,在楚地,并没有发生过。
虽说眼下,大楚在北方和近些年来如日中天的燕人僵持着,形势,算不得多好,甚至,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份沉甸甸的压力在;
毕竟,三晋之地前车之鉴啊。
然而,所有人心中想的是,就算局面要崩,也得是一步一步来,燕人就算真打进来了,也该是一城一地慢慢地啃。
就如同大楚这数百年前不断蚕食四周山越和小国的地盘那般。
谁能料到,
忽然一下子,
燕人的铁骑就出现在了都城之外?
因为下至于黔首上至京内贵族,都没有这个思想准备,所以,一刹那的慌乱之后,是本能地继续遵从一直以来的运转规则和逻辑。
先是京外大营,发现了敌情,马上向城门司汇报,城门司敲响城门鼓,同时向京府衙门汇报,京府衙门再向郢都护军司去汇报;护军司再马上派人入宫,向兵部汇报,兵部再向莫敖汇报,莫敖再向司马汇报,司马再向令尹汇报,在楚国,令尹就相当于是相国,最后,再由令尹向摄政王去汇报。
嘿,
别说,
外面燕军铁骑已经到了,
城内郢都的官僚体系居然还能这般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层层叠叠往上走,你都不知道是夸他们临危不乱呢还是嘲讽他们已经脑子僵木到这种地步了。
大楚虽然也有六部,但大楚的兵部尚书并没有太大的权柄,所谓的六部官制,更像是看着兄弟国家都这样,那我也得有否则就显得我落后了才搞出来的,本质上,朝廷的权力,还是被各大贵族世袭瓜分掉了。
所以,兵部尚书和司马一起下了调令,命京城外大营迅速做好防御准备。
郢都,
是不好守,
但现在原本郢都内能打仗的有资历的老贵族,都在外领兵,所以,军令是防御,是入城防防御。
下达命令的人,是不管郢都这座充满浪漫气息的大城到底能不能进行守城战,只知道第一时间先把城外兵马调进来才觉得安心。
然而,
军令下达下去之后,京外大营竟然做出的是兵马出寨,直接在城外面对着燕军开始结阵。
这一幕,先入为主的结果之下去反推,例如昭越林,他觉得应该是下达命令的司马认为燕军长途奔袭必然疲惫,郢都不利于防守反而会让自己束手束脚,所以干脆御敌于外。
但实际上,
是因为中枢和京外大营出现了命令上的对立。
令尹没能见到摄政王,但摄政王的圣旨却下达了。
言简意赅:
郢都,乃我大楚宗庙社稷根本之所在,必当誓死守卫。
其实,在这个时候,留在郢都的真正高层人士,已经像昭越林那般,预感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燕军怎么都来到了自家都城外自家才得到消息?
不应该,
不可能啊!
但摄政王紧闭宫门不出,
令尹为首的等一众大贵族留京的代表们又能怎么办?
难不成先召集自家部曲先攻打皇宫,去瞅一瞅自家摄政王到底还在不在里面?
世上,永远是傻子占多数,但能够坐到万人之上位置的,傻子,真的很稀缺。
所以,郢都能猜测出端倪的人,不少,但奈何燕人来了,就真的来了,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给他们从容布置慢慢考究缓缓追责。
当燕军骑士的马刀举起,
于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慑人的光泽,
这光泽,
可以将一切覆盖在贵族身上的雍容和华贵,
切割得面目全非!
燕军,
进攻了!
………
楚军,勉强算是依靠着城墙在结阵,只是这城墙靠得,有点远。
而燕军,因为长途奔袭至此,人困马乏是事实。
而就算是人可以强行提起精神靠着热血燃烧一把压榨出自己的潜力,但战马,可不能。
所以,
燕军并未选择像以往对付步兵方阵那般,以游猎的形式去挫其锐气,再寻机分割,因为燕军已经做不到这些操作了。
好在,一个疲惫,另一个,却是仓惶;
双方,勉强算是打平。
接下来,就是看那一波的了。
靖南王亲自冲锋在前,其身边的骑士分为三个部分,分别从正面西面和东面对前方的楚军军阵发动了冲击。
一上来,就是穿凿。
不是你把我戳成窟窿,就是我将你撕成碎片;
简单、直接、干脆、明了,
直指战争的本质。
李富胜曾说过,打胜仗的要求很简单——兵强马壮。
这话有些绝对了,但真的是绝大部分。
第一波的冲击,发生了。
然后,
楚军崩溃了。
崩得很快,
崩得很突然,
他们来了,
他们结阵了,
他们崩溃了,
像是赶着台子唱戏的角儿,只是过来露个面,唱两声应个景,再跟老主顾敬杯酒,然后急不可耐地去赶下一个场子。
又像是脾气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