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檀心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夷则从他身后蹒跚走来,他大包小包挂满了一身,手里握着佩剑,腰际还别着一把伞,更夸张的是他嘴里咬着一袋油纸包裹的春饼,走起路来一动三晃,叮叮咚咚十分热闹。
姜檀心不由好笑道:“夷则?他不是回家探亲去了么?”
“本座不曾说过么?夷则的老家在淮州,敲与你一路,如此便叫他与你共行吧”戚无邪言罢,扫了一眼她身上的东西,除了一个包袱并无他物。
他薄唇一抿,心下一叹,想来那包袱里除了有两件换洗的衣物外,也没别的什么东西了。
“可有出过远门?别以为钱能买到所有的东西,蠢丫头,这般出门让人拐一拐倒是挺方便的。”
姜檀心好笑地指了指夷则:“那么这些东西都是您为我准备的?”
戚无邪轻笑一声:“自作多情,这是夷则的准备的,你沾光罢了,走吧,本座还有事,实在没工夫陪你扯闲篇”
姜檀心正欲开口反击,忽闻一阵哼哧哼哧的声音打后头传来。
她挪眼往戚无邪的背后看去,只见冯钏捧着自个儿肚前的肉,迈着粗壮的小短腿,一边摇着手,一边不停步的朝她跑来。
小五跟在冯钏的后头,徐膊小腿的甩得倒也比他师傅快了不少,小五用力推着冯钏,小豆丁的个头像一只小尾巴,几乎挂在了他的身后。
视线挪动三分,东方宪也跟着来了,他似乎寻回了往日狐狸的奸诈,三分笑意挂在嘴角边,不紧不慢的阔步徐行。
“檀心,檀心呐……等一等!”
“师傅,你们怎么来了?”
姜檀心绕过戚无邪,上前扶住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冯钏,将疑惑的神情投给东方宪。
那狐狸本是笑意满盈,见着戚无邪也在后,散了几分,只顾着一耸肩,悠然开口:“师傅他老人家知道你要出远门,不来给你送一点东西他就不安心。”
姜檀心脑后冷汗,扫了一眼他们三个空空如也的手,送什么东西,东西在何处?
等冯钏喘匀了气,他从怀里颤颤巍巍掏出一叠银票来,满目肉疼,添了添自己的大拇指,他一张一张又数了一遍,一边数还不忘告诫她:
“出门在外,什么都可以不带,钱一定要带够,缺什么买就是了!你个女孩子,从没有出过远门,这次跑那么远,也不知道干什么去,师傅这里有些体己银子,你一定要收好,如果用了有剩,回京记得还给师傅,那可是……”
“棺材本!”
师兄妹从没有如此齐心的时候,只是这话听了几百遍,再说耳朵都要长茧了!
戚无邪闻言,不由愠色上眸,心中不爽,这冯胖子太过猖狂,当着他的面说起了这等话,再挪眼看了看浑身挂满东西的夷则,孰人土豪孰人土渣,一见分明,他本来脾气不大好,让人这么一刺激,就更不高兴了。
你以为……本座没钱么?
嗦,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生宣白纸,上头有一枚“情花主人”的印章,因为贴身放着,还有戚无邪身上的那股若有若无的冷香——这张纸姜檀心认识,前不久广金园赌局之时,他就是拿得这个做得卖身凭契。
指节修长,肤色如玉,戚无邪两指夹着那一张宣纸,在姜檀心的眼前一晃,懒懒道:“拿好,崇云昌票号,认据不认人,情花主人四个字,你要多少取多少”
姜檀心讪讪接过,不禁想笑,这张纸兜兜转转还是落在了她的手里,不同于赌博赌注,这个可是他心甘情愿给的。
冯钏投来恶毒的眼神,他鼓了鼓腮帮子,只觉得手里几张银票太过单薄,风一吹就哗啦啦的响,也不想再数了,数来数去也就这么两张,他一把塞进姜檀心的怀里,搓了搓肉肥肥的手:
“都给你都给你,揣好咯,别丢了,快走吧快走吧”
推搡着她的肩膀,冯钏催促着她快点上船,不给戚无邪多余说话的机会,好赖一声“再见”也没听着。
姜檀心惊呼一声,险些被他推下水,她步履踉跄,跌进船舱甲板之上。
后头的夷则见状紧接着跟上,也上了甲板,并将她扶了起来。
岸上的冯钏完全忽视了面色不佳的戚无邪,他挤着肚上肥肉蹲下了身,一脚踹上船身木板,将它推离了码头……
插着腰,看着水纹荡开,船身悠悠离岸,他抹了一把脑门沁出的汗,朝着姜檀心挥了挥手,笑意融融。
戚无邪冷眼旁观,他半抱着手臂,任由衣袍风中张扬,瞧见东方宪和那个小豆丁趁着那蠢丫头不留意,早已经猫进了船舱之中,他眸色深深——小豆丁也就罢了,只是那东方宪……生着一脸讨嫌的奸诈样儿。
真是一点也不喜欢……
船扬起了帆,渐行渐远,她还立在船头,衣衫共青水一色,她面色模糊,五官难辨,只是那流连复杂的视线一瞬不动,牢牢锁住了岸头的另一端,戚无邪坦然接受着这样目光的注视。
可渐渐得,他心中便泛起一丝莫名情愫,眉头一蹙,暗沉如潭的眼眸化开浓重黑色,像是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勒住了他的心。
人未行远,相思已生。
姜檀心一直立在船头,她盯着那抹艳色的红,直到眼睛泛出酸涩的泪水,才阖目作罢,再睁眼,红色被渐起的水平面淹没,一如她空荡荡的心。
抬起指尖,逝去一滴清泪,泪渍在指甲上经晶莹璀璨,河风一吹,消散空中。
扭身抬眸,望向身边的夷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