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檀心坐上了一边方桌绣凳,等着小鱼把戚无邪留给她的话听清听明。
南吕扮上拓跋烈之后,他发了第一道矫诏:释放拓跋骞,废除太子之位。
不单单是废了拓跋骞,他定了帝王生前不立太子的祖法,只将写有储君名字的遗诏搁在金銮大殿的匾额之后,并告诫子孙世代遵守。
一来再无拓跋骞这种娇生惯养,自小听从阿谀奉承,跋扈猖狂的太子,二来也可遏止大臣争做太子班底,肆奸植党,危害皇权稳固,再无马嵩这等祸害幼主的国臣奸佞。
此番一来,大臣们除了私底下押宝,面上儿忠的只有一个主子,对着哪个皇子都得客客气气的。
这下这群政场赌徒犯了难,虽说这拓跋烈虽然子嗣绵薄,但万皇后还春秋鼎盛,马家又如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谁说太子废了后,那遗诏上写的就不是他的名字了?人毕竟是正宫嫡子。
还有那拓跋湛,这么多年来不显山不显水,一直是羸弱身残的闲散宗亲,只知他有门人骚客只知清谈误国、揄扬大义,却不想这一朝政局一变,将他也摆在了公平竞争的起跑线上。
朝廷九王派的一夜崛起,也让后知后觉的大臣意识到了这个九王爷蛰伏已久,心思胆识皆无凡品。
宦海沉浮,庙堂波诡云谲,废太子党树大根深,那九王府也未必就门庭冷落了。
古语有云,锦绣添花无用,雪中送炭可贵,曾经叩阍无门的不少中立党转而投身九王之门下,朝廷彻底两党分立,龇牙咧目,语涉讥讪,明刀暗箭的直较劲。
这么此长彼消的暗斗了半月时光,拓跋湛又寻出了一件事,这事虽涉及后宫,但却也在朝廷嫌弃轩然大波,像那陨石落池隍,彻底搅乱了这暗涌丛生的政场之水。
皇帝立了一个不知来处的女子为俪元妃,此女子纱绸半掩面,只留下一双眼睛,空灵灵的看人,浑身上下透着一丝诡异。
俪,伉俪之妻,元,结发之妻,这两个字落于梧桐枝上,已是鸾鸟,鸾凤鸾凤,将她摆在了万木辛的前头。
可这位元妃似乎一点儿也不开心,她闭口不言从未目染笑意,一双眸子混沌,像蒙了尘得珍珠,泛着一层拒人千里之外的哑光。
此人是谁?为何如此隆宠优渥?后宫如沸水滚元宵,一个个全炸了锅,朝廷上的官员也无不猜测万分,直到皇帝一日携她上了金銮殿,扔下了一句戳人心刀子的话:
“元妃有孕,若诞皇子,寡人赐名谋,奉若皇嗣,大赦天下!”
这句话很有分量,皇子可以很有多,皇嗣只能有一个,拓跋烈虽未言明这个还不知道男女的腹中疙瘩就是下一代江山的主子,可“皇嗣”两字已如勾心利爪,牢牢攥住了百官的心。
哪里杀出来的陈咬金!
比起一头雾水、各自猜度的局外人,坤宁宫暗室的万木辛和戚保,心中自是明白非常。
随着元妃的出现,一个人便消失了,且这双眸子如此令人熟悉,也是刻在万木辛心底的名字,无论是沈青乔、刘红玉、亦或者是姜檀心。
宫廷寂寞流连舌齿之间,当日姜檀心大醉暖阁之事孰能隐瞒?她那日亲自到的乾清宫殿外,陈福九既说皇上服食情花丹,屋中又只有姜檀心一人,再看拓跋湛痛不欲生的神情,她当时已心里门清儿。
儿女情长如刮骨之刀,她本不问拓跋烈的fēng_liú之事,可这小妮子一次便有了身孕,不等她发现便以成了万众瞩目的俪元妃,成了后宫妃嫔之首,几乎与她平起平坐,即便不问拓跋烈的宠爱,光是面子上,万木辛也恨不得活剐了她。
她一身金红凤凰纹浣花锦衫,凤仪万千逶迤在地,负手踱步心思暗沉,倒是一边坐靠在太师椅上的戚保,转着拇指上的虎头金铜指环,看着十分淡定,他抬眼扫了她一眼,轻叹声开口:
“你且放心,充其量不过肚子里的一块儿肉,带不带把儿还很难说,再者说,你觉得咱们会在她生产之后动手么?”
万木辛停在当下,她冷声一哼,嘴角露出一声讥笑:“动手?陇西王以为是动什么手,弑君逼宫哪个不是踏错一步便粉身粹骨的勾当,你我准备皆无,如何动手?”
戚保站了身,他揽过女人的肩头,咦得一声,哈哈笑道:
“当年三军阵前招降纳叛,气势万钧的鲜卑万木辛去哪儿了,这逼仄红墙把你的锐气和胆识都磨砺光了,成天和女人斗,和子嗣斗,破釜沉舟的峥嵘去哪儿了?”
万木辛脸色一变,嘴唇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是,当年的她一无所有,背离了母族,背叛了汉室江山,她的心被仇恨掩盖,被不甘驱使,她深爱的男人说她是个好女人,但他不能娶她!
她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他说她好,可她若真的好,为何不能爱她,又为何不能娶她?
他的眼里只有国家,只有山河千万担,黎民心头重,他的心那么大,大到能载山能吞海,却为何不能给她万木辛留下一分心壤?
好!一将戍戎边疆,信念为国,那她要是毁了捆绑他一生的忠君大义,国家都没了,君主也死了,那么他可否带她卸甲归田,再不理金戈铁马,黄沙折戟?
为他远嫁鲜卑,为他背叛旧国,为他引兵来犯,两军交接时,她却见到了相伴他的妻儿,谎言、敷衍、轻视、仇恨一瞬间燃光了她所有理智!
她要毁了他,肉身碎裂只是解脱,她要他遗臭万年,将他曾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