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馆的一间静室内,冯吉端坐在一块柔软的蒲团上,脊背挺得笔直。
经过路途中长达两刻钟的沉思,冯吉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与理智。
恐惧不光会让人胆颤,有时也会带给人动力。
冯吉觉得自己必须直面恐惧,直面这份压力与惧意,这样才能彻底地战胜它。
况且,这名监视者大概率并不隶属于武德司,只是个小问题,没什么好害怕的。
秦蕊跪坐在冯吉的身旁,正摆弄着一套青瓷茶具。
未多时,秦蕊放下茶筅,阵阵淡雅的茶香氤氲在狭小的房间内。
秦蕊小心翼翼地奉上一碗茶汤,冯吉从秦蕊手中接过茶碗,先是仔细盯了一眼汤面,而后抿了一口,接着轻轻放下茶碗:“你的心乱了。”
这碗茶汤虽然入口微苦回甘,味道上无可挑剔,但汤沫却稍显浅薄和散乱,比起秦蕊往日的正常水准有较大差距。
秦蕊只是低着头,噤若寒蝉。
“我不是来怪罪你的。”冯吉的语气中不带丝毫悲喜:“这没有任何意义。”
“奴家,奴家知错了...”秦蕊却以为,这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她见识过冯吉暴怒的模样,知道冯吉有时在发怒前反而会异样的冷静。
“你没有错。”冯吉平静地注视着秦蕊:“在来的路上我思考良久,这件事并不能怪你。”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冯吉很清楚,自己以后遇到的问题与难关会愈来愈多,不能让这一点小小的困难所击倒,更不能去责怪秦蕊。
冯吉觉得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凤鸣馆在他的计划中是极其重要的一环,他却没有派人做严密的防护,是他自己处事不够妥当。
“郎君...”
“好了。”冯吉伸出右手,微笑着揉了揉秦蕊的头:“和我说说今天的具体情况吧。”
“是。”秦蕊稍稍往后挪了挪:“奴家今日叫了罗五来凤鸣馆谈事,他一进凤鸣馆,就说馆外有人在监视,奴家便派了两名护院去协助他,可还是让监视者给跑了。”
“罗五,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刺客头目吗?”冯吉不由地皱了皱眉,秦蕊曾向他提议,可以雇佣现成的人手来负责刺探情报,而罗五正是秦蕊计划雇佣的人。
秦蕊低着头,并未注意到冯吉表情的变化:“是的,正是这个罗五发现的监视者。”
“然后这罗五就让他给跑了?”冯吉的右手陡然停了下来。
“是...”秦蕊惴惴不安地微颤着。
“我说了,不会怪你的。”冯吉用力揉了揉秦蕊的脑袋,随即收回右手:“监视者是什么模样的?”
秦蕊只觉压力轻了不少,稍稍放松了紧绷的心弦:“外貌上假扮成了一名卖饼小贩,身形高大笔直,至于面容,奴家已经按照两名护院的描述画出来了。”
说罢,秦蕊从一旁的几案上取来一张画像,呈给冯吉。
冯吉从秦蕊手中接过画像,纸上画着一名中年男子的面孔,五官紧凑,塌鼻短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面部特征,是一张随处可见的大众脸。
“这件事你做得还算妥当。”冯吉赞了一句,将画像递还给秦蕊:“罗五虽然失手了一次,但看在他发现监视者的份上,还是继续雇用他,命他去找到这画像上的人,三天之内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自己画的画像受到了郎君的鼓励,雇来的人也得到了郎君的认可,最重要的是并未受到想象中的严厉指责,秦蕊的精神重新振作起来。“喏,奴家这就去通知罗五。”
“这次,可千万不能再失败了。”冯吉的声音猛然低沉了下来。
秦蕊打了一个寒颤,笃定地说道:“这一次绝对不会失败的,奴家保证。”
“那就好,快去吧。”冯吉端起茶碗,趁着茶汤尚温,将碗中余茶一口饮尽。
......
“罗五,某不知名的刺客组织头目,本名未知,年龄在四十岁上下,常驻于第四甜水巷的毕罗脚店,喜欢吃麦芽糖,经常在第五甜水巷的甜食摊位上买糖棒。
秋冬常戴一顶棕色毡帽,春夏则裹一块棕色头巾,他麾下的刺客组织不但接刺杀任务,据说也会接不少杂七杂八的任务,至于住处...”
听到这里,李延庆出声打断了正在汇报的方志和:“他还会接些什么任务?”
方志和低头仔细看了眼手中的工作报告:“譬如寻人、找狸猫、盖房子、修漏水的屋顶...”
“好了好了,这就不用详细介绍了,你接着往下说。”李延庆轻轻点了点桌面。
看起来这罗五手下的刺客组织过得很是窘迫,竟然会接些这样的杂活,丝毫没有传说中刺客组织的潇洒风范。
“是。”方志和继续汇报:“至于这罗五的住处,目前尚未探明详细地址,据第一甜水巷的王木匠透露,他曾屡次在朱雀门附近见到过罗五,属下怀疑他的住处大概率就在朱雀门附近。”
李延庆出于谨慎,并没有派乌衣卫去跟踪罗五,只是吩咐方志和带人在市井中打探一番。
“嗯,住处不着急探明,还有没有打探到别的重要情报?”
方志和又低头看了眼报告,他识字本来不多,虽然就任办事处队长后,在乌衣台内接受了临时加强培训,但与文字打交道还是让他倍感吃力。
“还有最后一条。”方志和抬起头,将报告合上:“据第二甜水巷飘香茶铺的一名茶博士透露,这罗五曾经在军中待过,不过时间有些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