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前的小桌上,散乱地放着两个本子,两本语文书,三支只剩半截的铅笔,和一块黑乎乎的橡皮。尽管不知道姑奶奶的称呼是由几层关系堆叠而成,但和王丹,另外还有一层简单明了的同学关系。这让她们跨越了辈分上的荒诞(木沙真是这么想的)鸿沟,可以对坐在一起写写作业。
又是一个烈日炎炎的暑假,不过对于可以从日中一觉睡到日落的木沙来说,夏天的热气都在梦里蒸发,时间并不难挨。
随着家庭成员全部报到,木沙家分到了新的土地。父母自然更加忙碌,每天早出晚归,只在日头最盛时睡个把小时的午觉。这种在雨天也未必稍歇的忙碌把木牙也卷了进去。不时地,木沙也要去地里帮着扶扶犁、种种豆子、锄锄草,摘摘茄子豆角。但更多的时候就是留在家里做做饭,看看电视、睡睡觉。
木沙停下笔,听着明亮而尖锐的蝉鸣,心想着再写一会儿作业,就该做晚饭了,要不然等会儿动画片开始,就没时间看了。做什么是不用多加思考的,无非就是土豆豆角,黄瓜蕃茄。主食不是米饭馒头,就是稀粥配大饼。
王丹也停下笔,看着眼前的字发怔。她突然说:“我最近看这些字有些模糊了,黑板上的字也看不清,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近视眼。”
木沙听了,心中又有东西被一语道破。平时,木母让她看书写字离远点儿,少看会儿电视,她总是不听,木母也不十分强制,只看见了提醒两句。近来,她也发现不是她不想离远点儿,而是远了根本看不清。村子里夏天经常停电,晚上她就着蜡烛看书时,整个脸都快贴到书上了。
“我也是。”木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见过的人中,就大伯家正在上大学的小华姐姐戴眼镜。木沙刚来的那年冬天,小华姐姐骑着自行车,载着她去高中拿成绩单。木沙觉得那条路实在太远了,把屁股都坐麻了,下车时差点栽了个跟头。可是当她坐在传达室里,看着眼前偶尔走过三三两两的学生,看着有人把一张卡插进墙上的电话机里,对着话筒开心地说说笑笑时,木沙就像误入异境的透明人一样,充满了新奇与羞涩。
木沙很难相信,自己正走在通往那个异境的路上,只是那个异境还如此遥远陌生,自己就要过早地把不必要的标志戴在脸上了。
“来,我们互相测试一下吧。”木沙拿起语文书,站到了两步开外。
“这是什么?”她指着书上的字问王丹。
“小河。”王丹回答,又补充道:“我看得清,再退远点儿。”
木沙又退了几步,选了两个字问道:“这是什么字?”
王丹毫不犹豫地答道:“果香。”
“咦,这么厉害。换个难点的。”木沙赞叹道,“这个呢?”木沙又问。
“抽,抽,抽什么?”
“看不清了吧。”
“不是,那个字念什么来着,我忘了。”
“抽穗。”木沙没好气地说,又退了几步。
“这回呢?”
“这回我看不清了。”王丹站起来,朝木沙走过去,伸头一看,“是成长啊。行了,换我了,你去坐着。”
王丹就在原处站着。木沙摇摇头,“看不清。”
王丹近了两步,木沙还是摇头。又近两步,又摇头。又近两步,还是摇头,王丹指着题目问:“这是标题,字大,别告诉我你还看不清吧。”
木沙泄气地说道:“我看得见,那是田野,可还是有些模糊。”
王丹坐回到她身边:“看来,你近视得比我严重呢。”
“可不是嘛。”木沙下巴抵在书上,瞅着眼跟前“在希望的田野上”几个大字,有些气闷地想:“来了三四年的时间,人也胖了,也有白头发了,现在就连眼睛也看不清了。难道真如别人所说,我对这里水土不服吗?”
父母总是让她多吃点儿,说胖点好,至于她的白头发,又不痛不痒的,自然不必关心。说到近视眼嘛,木沙想,如果跟父母说这让她看不见黑板,影响她的学习,父母或许会在这上面花点钱。可实际上,木沙不是坐在前排,也不关心老师黑板上写的是什么。第一次作业,就误会了老师写一本书的意思,只写了一个本子,因此手心上挨了木条子,罚站一下午。比起多写三个本子,这样的惩罚代价也不算大,木沙在作业上也就懈怠了。可无论怎样懈怠,第一总还是她的,所以在学习上实现了老师不管、家长不问的自由。
拿不走的第一,老师们的褒奖,同学们的亲近,使得木沙似乎在校园这片水土上游刃有余。这三者套在木牙身上也同样适用,尤其在同学们的亲近上,木沙多少还沾了木牙的光。
“你要是敢打你就打呀。”木牙歪着头,不屑地朝木沙嚷道。一向作为参与者的木沙对这次丢沙包的方式表示抗议,认为姐姐和她的同伴(实际上是木沙的同班同学)都比她高,比她有力气,朝她扔沙包时不该扔得那么高,那么使劲儿,这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她们把她的脸砸得好疼。
同学见姐妹两个起了争执,借故回家溜走了。
木牙对木沙的说辞很不买账。在她看来,天天带着这个对游戏不上手的小胖妹玩已属仁至义尽,玩耍时有个摔伤砸伤也是家常便饭。木沙如此撒泼,吓走了她的玩伴更是令她丢人现眼。
“你要是怕砸伤,就自己玩好了。”木牙没好气地说。
一句话戳中了木沙的痛点,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