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光本想推荐来燕国接替他的高渐离。
但是当年他投靠燕太子的时候,借用的是宫斗失势亡命贵族的身份,如果暴露自己在燕国并不安分,养有根基,定遭猜忌。
于是索性推举一个外国的剑客,随口推说是故旧之后,反而不落口实。
当时檀宫新一代的七子中,盖聂本来就在秦国,是要用作暗桩的;
吕非革一向萍踪不定,可以用做活棋支援;
还有不便在燕国过早暴露的高渐离,这三个人已先被田光排除了。
陈诚在楚,路途遥远;
崔挽在当地已经形成了一个大势力,适合成为明桩组织地方武装;
而虞秋的家族已经在赵国身居高位,正力促合纵联魏抗秦。
这算来算去,卧底在末流小国的庆轲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庆轲权衡利害,便将此事应了下来。
因为田氏庆氏都和齐国有关联,为不着痕迹,庆轲改称荆轲。
荆乃楚姓,楚与齐秦都不对眼,更容易让燕太子接受。
田光见得了准信儿,甚是高兴,他为了表明自己并非因为怕死而甩锅庆轲,更为了激发庆轲舍身成仁的斗志,竟然自戕以明志。
庆轲强忍悲戚,带了田光的人头,用预先准备的说辞轻松取得太子丹的信任,挑拨太子丹斩了秦国降将樊於期,削弱燕国南向的影响力。
这样一来,虽然行动还没有开始,却已经为齐国榨取到了最大利益,如此方不辜负田祭酒的一腔热血。
太子丹使人绘了燕国地图作为诱饵,命庆轲以燕使的身份假意媾和秦王,并派秦舞阳为副使,名为辅助,其实是留了一道自己的眼线。
高渐离送庆轲于易水,见有秦舞阳在侧,便托称友人,高歌送行。暗地里却依计一同潜入了秦国。
庆轲一行到了秦国,因为身边插有耳目,并未先和盖聂联系。
同时也没有暴露自己燕国使节的身份,而是着手四处调查民情,了解秦人风俗,以拟定有效的刺杀方案。
秦都在泾渭两河流域,一直被水患困扰。
(笔者案:远古的水患远比现在严重,这是自上一个亚冰期以来遗留的气候问题。)
大量的壮丁和资源都用在了水利工程上,影响了军事和经济的发展。
当时司职治水的冯氏家族,掌国之要务,权势自然也随之如日中天。
秦王政封冯氏族长冯夷为河伯,将自泾渭交汇之处到黄河西岸间千里土地尽数封于冯氏,也就是后世三辅的左冯翊之地。
河伯夷可并非一昧做面子工程的俗官,他更看重的是百姓民生。
在筑堤,疏浚河道前,对灾民的救援安置同样上心。
他一个人很难兼顾这数百里河道,于是便把四个儿子冯循,冯修,冯迟,冯黎都送上了一线。
河伯旗到,灾民才有活路。
于是关中百姓都将冯家人敬若神明,也不管什么规矩,把他的四个儿子也一并称做河伯。
当然,私僭爵位乃是重罪,这称呼呢,就被百姓们做了技巧性地修改,只唤作循伯,修伯,迟伯,黎伯。
这天庆轲来到了咸阳近郊,正是河伯最小的儿子黎伯负责的汛区。
恰逢暴雨,河水漫堤,庆轲在天威之下亦是手足无措,只能寻找近处村庄和当地村民统一行动,以渡灾厄。
这处村寨居民都来自同一个部落,他们身材高大,肤色偏白。
头人自称乞伏氏,此时正在组织村人撤离。
这时候又有一伙人赶来帮忙,领头的正是黎伯。
村民见了,都甚是兴奋,奔走高呼,黎伯来了,黎伯来了!
黎伯队伍里还跟来了两个女孩子。
寒暄几句后,众人才知道同来的正是何黎伯的妹妹荑姬,以及她的婢女骊婢。
(笔者案:我们之前讲过,这秦代之前,女子称姓,姓后置。冯氏姬姓,因此女子称某姬)
这骊婢本是冯氏在骊山治水时收留的难民,因为和家人失散,便留在冯家做了丫鬟,伺候小姐荑姬。
主仆二人感情深厚,情同姐妹,并没有当时贵族圈内严谨的阶级之别。
连冯家小姐都亲自上阵,众人自然更是欢喜,干活也更有劲头。
冯家带来的士官,又是个个经验丰富。
在他们有序协调下,迁徙的工作眼看就近了尾声。
只是那雨仍越下越大,河岸的堤坝随时都有崩决的危险。
乞伏族长催促黎伯的队伍先走。
黎伯哪里肯依?冯家的队伍必须守到村民财物全部转移才可离开,这是家训,更是军令,冯家的儿女没有一个敢挑战这条父亲定下的铁律。于是依然执意指引辎重妇孺优先撤离。
忽然间一声厉啸,如沉雷滚地,又如山魈嘶号。
黎伯心知是河堤崩了,忙放下手底的活,招呼众人立即撤向高处。
左右看时,独不见了妹妹和贴身的婢女,不禁大骇。
问过家将这才知晓,小姐带婢女去村前劝说一位不愿离去的孤老了。
黎伯忙让家将引众人撤退,自己却要去寻妹妹。
那家将怎肯让公子亲身涉险?
奈何黎伯以军令相挟,家将无奈,只好去了。
但是乞伏族长和庆轲却坚持跟随。
冯黎拿他们没办法,也没时间劝说,三人便一齐冲向了雷声起处。
洪水汹汹,其速度岂是人类可以趋避?
三人沿山奔跑,就听得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