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珣郢出了公主府,夜已入暮。
秋风萧瑟,行人弓着身子夜风中艰难前行,不是被风掀翻了帷帽,不就是冷的哆嗦缩着脖子,颇为狼狈。
他命侍卫先行离开,自己独自一人绕着大道漫无目的走。来了袁州有段时日,还没有好好看看这里的人文风情、民风民俗。他今日没有着官服,所以百姓并没有认出他来,以为平常出来夜游的。一位行动缓慢的老人提着不相符的大包袱,走走停停,前进颇为艰难。他上前将包袱扛在自个儿的肩膀上,将老人送到家门口,老人家热情的从包袱中拿出两个梨子给他。
盛情难却一手握着个梨打算找家店铺用些膳食,天要下雨的模样,风大了起来,气温骤降,路上的百姓也少了。
不知是饭香气还是店中推杯换盏、欢声嬉闹的氛围吸引了他,他进了这家店铺,听说面食做得挺出名,偶尔侍卫说起。寻了个角落,等点的炒粉上桌。
正是饭点,厅中排了长队,都是等煎麻糍、甜饼一类的小食,孩子喜欢吃的甜品、煎炸食物居多。
一年轻父亲牵着个七八岁年纪的女孩等着排队买小食,女孩一身红衣扎着两个揪揪,水汪汪的眼睛讨喜极了。她许是无聊,四周瞧望,倒退间,不小心撞了身后人一下。女孩转身一看,是个比她稍小的男娃娃,一身精致讲究的衣衫,脖颈上挂着个金镶玉的锁。手中拿着糖人,因她无意碰撞,稠糖葫芦糖人掉落在地,摔成几半。
小姑娘茫然,在糖人与小弟弟之间瞧了几个来回。男娃娃也懵了,直直的望着地上的碎片,瘪瘪嘴,欲哭的模样。
小女孩反应过来,在那娃娃母亲欲开口之际,先双手搭在小腹前,躬身眨动着眼睛歉然说道:“妞妞莽撞,碰了弟弟的糖人,夫人莫怪。”转身拉拉父亲的衣袍,急着说要去买一个赔给弟弟。
“不知者不怪。”年轻的夫人一脸赞许的看着小丫头,拍拍自家小儿的肩膀,替他回道。
小姑娘诚实有担当,且懂礼数自然引得众人夸赞,夫人和善大度轻巧将事情翻篇,两方皆迎来赞许目光。
记得在西京时,有次听廖家二房的公子廖兼之说过一桩趣闻,俩财大气粗的老爷在酒楼拐角不小心撞在一起,一身肥肉的碰撞,能有什么事呢?一笑而过就是了,可他们不那么想。其中一人骂了句,另一位老爷忍不了了,推搡间指挥着下人动起手来。
那骂人的一看他动手了,他岂能认怂,也撸起袖子领着一杆小厮‘雄赳赳气昂昂的迎战’。
结果两位老爷皆是重伤,一人从楼梯上不慎摔下来,脖颈不能动,腿折了。一人腰撞在扶手上,下肢失了知觉。都这样了还不算完,告到府衙要说法,俩人被人抬着到场,请的状师从一开始的辩解到后来的比惨,活生生演成一场闹剧。
那俩位老爷的胸襟不及个妇人大度,胆量不如髫年女孩,连致歉的勇气都没有。其实人随着年龄增长,会变得虚伪,变得胆怯,变得不敢直视真相。远不及儿时,单纯善良。
胥门之变,父亲与姑母。。。一个深闺女子都能看出事情的蹊跷他岂会不知。可,那是他的父亲,他的家族,要否定需要足够的勇气。
他的出身实在算不得好,生母是良民,也没有做官的父亲弟兄,性子也淡柔,不受父亲宠爱,所以连带着他常年难见次父亲。他是庶出的孩子,并没有享受过众星捧月的日子,那群下人都是人精,受宠便仔细侍奉,像他娘亲这样的自然备受冷落欺负的。
四岁的时候,生母走了,他与出生几个月的小妹被送到正屋。主母对长兄的疼爱谁都能看出来,假若后来嫡母能自己生育嫡子,恐怕也不会影响长兄在她心中的地位。主母曾经难产诞下个死婴,那是个足月的女孩,所以小妹的出现自然让她很是欢喜。而他,大约就是多出来的那个,年幼母亡,出于无奈的收留。
母亲对他的态度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总是礼数周全,可就是太周全,生分了。他曾未见过母亲对他气中透着淡淡的疏离。孩子的心思都是敏感的,所以小的时候他总以为他做的不好,所以母亲对他不像大哥小妹那样亲近,有次他鼓起勇气将剥好的橘子双手捧给母亲,母亲的表情他至今记得——惊讶,而后是一丝尴尬。
与小妹剥了瓜子给她时的神情截然不同,会满是慈爱的抱着小妹让她坐在她腿上,亲昵的亲亲小妹脸颊,与一众婶娘好好夸赞一番,甚至欣慰的红了眼眶。
那一刻他才知晓,有些东西,是努力也得不到的。
大哥从小课业不好,他每每得先生夸赞,都会令大哥警惕。自然时常受他欺负,甚至将他骗进小屋反锁门,警告他莫要忘记自己庶子的身份。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学堂开设武课,那时他长得比大哥高大了,可以轻易将他的胳膊反锁身后,才停止担惊受怕。
他们这一房共四个兄弟,大哥陆延讯,他,还有两个庶弟。可是堂亲兄弟多得是,陆家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在陆家他就像道影子,可有可无。
有人的地方,便有是非。总有好事者,茶余饭后聊聊别家的八卦,唏嘘评价一番,他的出身自然被好好议论了一遭。以至于他在一杆贵胄嫡出公子中,一直是个尴尬的存在。
他凭借自己的努力考取功名,文武皆有了名次,父亲才记起还有他这么个儿子。此后时常在书房召见,谈论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