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黛玉这两句话,紫鹃心里就稳了七分,当即应了。

及等翌日,黛玉去了贾母那里,紫鹃又将屋子里的事嘱咐了,才拾缀出一身素净装束,且往后门仆妇的居所过去。

一出了后门,她抬眼就瞧见那边正自热闹着的——顶头儿一株大槐树密密匝匝的,一片浓荫。下面歇着两三处生意担子,都是些吃食小物件,闹哄哄二三十个小孩子在那里厮闹。又有几个老苍头婆子一类,嘴里嚼着什么东西,正在那里闲磕牙。

紫鹃瞧了瞧左右,认出了方位,就往那边过去。只等走近了,就听到一个长脸的婆子在那里嘴碎:“白老儿家那两个老货,仗着女儿在太太跟前得脸,平日里对着我们就嘴不是嘴,眼睛不是眼睛的,现在瞧瞧,还不是被撵出来了!也瞧瞧自个儿是个什么东西,没根的绝户儿,哪有那样的福气!”

旁边几个听见了,也都称意,你一句,我一句,眼见着就要嚼起舌根来,忽而一个眼角扫到紫鹃,唬得牙齿上下一合,倒把舌头咬住,‘嗳呦’惊叫了一声,还赶着慌手慌脚起来,口里含含糊糊的,却实在叫不出人名儿来。

但边上几个早顺着看见了,也都吓得跳起来,一叠声乱乱糟糟地弯腰称呼:

“紫鹃姑娘……”

“紫鹃姑娘怎么来了……”

紫鹃微微屈膝,垂头道:“我是什么?哪里当得妈妈们的礼儿,今儿得空,过来瞧瞧金钏儿姐姐罢了。”虽不提一句她们先时的话,几个人却都白了脸,惴惴着不敢说话。眼见着紫鹃脚不沾地地走远了,他们相互看看,都悄没声儿躲回家去了。

那边紫鹃回忆着这里的屋舍布局,又转过两道弯儿,就到了一处洁净屋舍处。那里头栽着一株大石榴树,枝繁叶茂,花果也十分灿漫,正是金钏儿家里。

她提着裙子,踏上台阶,又伸手扣了扣门环,里头却没一声答应的。紫鹃眉头一皱,正自疑惑,那大门却忽而开了一道缝,露出半张老脸,不是旁个,正是金钏儿的父亲,白老儿。

只他比记忆中的苍老了很多,额头一层层皱纹,两眼也深深地沤了下去,显见着是大受打击。但这么个人,再认出紫鹃的时候,他眼里猛然迸出光彩来,忙忙将大门拉开,巴巴着道:“紫、紫鹃姑娘,你怎么来了?难道太太……”

口里说着,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就要跌倒。紫鹃眼疾手快,忙跨过门槛,伸手扶住了他,连声道:“阿叔小心脚下!”说着,屋中白老媳妇儿也听到声响不对,从里头出来,见着是紫鹃来了,又扶着白老儿,忙也上前来搀扶,又十分感激:“亏着姐儿还记着金钏儿!”

两人关了门,又扶着白老儿到了里头。紫鹃四下打量两眼,见着这里虽简陋了些,却打理得齐整严密,倒还是原样儿,只不见金钏儿的人影,她心里琢磨,口里却问道:“婶子,金钏儿姐姐呢?”

白老媳妇儿重重吐出一口气,往里屋抬了抬下巴:“在自己屋子里哭呢。也不晓得我们造了什么孽,养了她这么个糊涂东西!太太那么个菩萨佛爷似的人,从来不打不骂人的,偏她被撵出去来了!往后她可怎么过?连着我们一家子也没脸!”

“太太再是个慈悲人,一时恼了也是有的。”紫鹃也不着恼,只慢慢着道:“旧年茜雪只跌了个茶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二爷更是好性子的,可正撞上关节,我们又有什么法子?”

那白老儿两口子,也是这些日子听够了闲话的,又听说先进了宝玉,后头女儿才被撵出来,多少有些风言风语的,只不敢说出来攀诬主子罢了。

这时一听这话,他们浑身一轻,倒似得了甘霖,连连点头称是,又想着金钏儿这几日日夜哭个不住,说不得几句温寒,就巴望着紫鹃进去劝一劝:“你们素日好的,只怕你的话,她还能听进去!好孩子,只看在我们两个老的面上,多劝她两句罢!”

紫鹃本就为此而来,自然低声应承,往里头过去。

白老儿夫妇两个,一个忙着烧水,一个寻早前得的好茶叶并点心等物,倒也不细说。只紫鹃进了内里,就瞧见金钏儿独个躺在床角,面色煞白,双眼红肿如桃儿一般,全无旧日半点精气神。她紧走两步,低声唤道:“金钏儿!”

那金钏儿纹丝不动,一声儿也不出,除却些许呼吸声,倒似个死人一般。

紫鹃走近了坐在榻上,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只觉触手冰凉,不觉心里一颤,哽咽道:“我的姐姐,你这又是何苦!”

这一拉一握,那金钏儿才似见着听着了,忽得一阵哆嗦,张嘴要说什么,却又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紫鹃忙伸手扶住,又轻拍她的后背:“这是怎么了?”

外头白老儿两个听到响动,也跑将进来,见着这情境,也顾不得什么冷热,赶紧倒了一盏水,与金钏儿尽情灌下,她才略略止住咳嗽。

可等着一碗水下去,金钏儿哪怕咳得满面潮红,分明浑身发软的,却还下死力扯住紫鹃的衣袖,起头先就问了一句:“太、太太、太太可是让我回去了?”

屋子里忽得一阵安静,白老儿媳妇忍不住抽噎出声,又被白老儿紧着拉了出去。紫鹃沉默着拍了拍金钏的背,把大引枕重头放好,扶着金钏躺靠在上头,才低声道:“我不知道太太那里的事,只回了我们姑娘,过来探探你。”

金钏儿面色立时灰败下去,好半晌才忽得一笑,两行清泪滚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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