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心想东府的龌龊,惜春大约也有耳闻,毕竟她身边的丫鬟仆妇,哪个又不是那边的人?她又性情孤介,有那么个反应也是常情。但这些话也不合说与黛玉,她便又寻出些别的由头解释道:“四姑娘出生,才半年大太太就过世了,后头大老爷又出了家,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与那边少了走动,不免生疏了些。”

听是如此,黛玉虽不能十分体味,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道:“原是至亲,却生疏了,倒也可惜。”

“这也是个人的缘法了,旁人竟不好多说的。”紫鹃瞧着黛玉鬓角发丝微微有些散了,想是迎春她们过来,黛玉起身时有些匆忙,便取来篦子,与她抿了抿头发。

黛玉偏头与她梳理,口里叹道:“往日还不觉得,现下想一想,素日里确是不曾听四妹妹提东府的事,大约也有些我们不知的缘故。往后在她跟前,竟还是少提两句才是。”

话虽如此,她心里仍旧有些闷闷的,一时想着:四妹妹父兄近在身侧,却生疏至此。我与爹爹,虽是两厢牵挂,偏是一南一北远隔千里。这世间事,果真是不如意者常□□。

念着这些个事,她面上不免显出些郁郁之色。

紫鹃回头一看,立时寻了个由头打岔儿:“方才我出去散散,正碰见鸳鸯姐姐,便与她一道说些闲话。旁的也还罢了,听说东府小蓉大奶奶病了,说着不是急症,却似乎有些不大好呢。”

黛玉虽是初来,也只见过秦可卿两回,然则她那么个容貌性情,着实使人怜爱,自然记得分明。如今听说她病了,不由放下杂念,且问缘故。

“好似是尤大奶奶说与老太太、太太的,想讨个好大夫来。偏那么些大夫过去,有说是这个病,有说是那个病,有说不妨碍的,又有说怕熬不过年去的。”紫鹃想着后头鸳鸯说的那些话,又瞧着黛玉有些听住了,心下念头转动,口里慢慢着道:“纷纷杂杂的没个定论。后头几个大夫要斟酌方子,也是看人脸色行事的,吃了两日竟也不中用。”

“唉,我只说姑苏那里如此,没想着京都之地,也是一般。”黛玉眉尖微微一颤,眼圈儿有些发红,却是触动旧情,想到了昔年母亲亡故的事:“当初娘亲病重,何尝不是延请百医,后头还是……”

说到这里,她已是泪光点点,呜咽起来,哪里还说的下去。

紫鹃忙取了帕子与她拭泪,一面劝慰,一面又细细思量,见着她略略好些了,才说了两句话:“素日的大夫,也就用在小病上,忽得遇上大症候,哪能立时寻出好大夫来!这原该早做准备才好。”

“哪有那么容易。”黛玉哭了一场,人便有些绵软,慢慢着道:“这大夫虽只两字,却是各有所长的。便譬如宫内的太医院,也分门别类的,自有大方脉、小方脉、外科、眼科、口齿几处,内里还有些小类。又有长于针灸的,善于诊脉的,也是不一而足。你瞧瞧,这要不对症,或是恰碰到了短处,再是个好大夫,又有何用?何况还有许多庸医,越发难起来。”

她说得精细,又是世情,迥然与平日不同,紫鹃不免有些听呆住,半日才回过神来,因道:“姑娘说得这些,岂不是更该早些筹划的缘故?”

只这一句,倒将黛玉问住了。她秉性里便有一股缠绵悲凉之意,虽能看透千人万事,却多着眼险峻艰难处,少有迎难而上的心志。或有必要为之的人事,虽也能竭心尽力,她心里却实不报多少希冀的。

这便是所谓天性喜散不喜聚。

然而,人有七情六欲,哪里又能真个如此。

由此,虽是两句似乎不打紧的话,黛玉却着实心内有感,垂头想了半日,才叹道:“你说的是。我旧日只说天数所限,人力有穷。可要没竭尽人力,全想着天数两字,那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见黛玉这么说,紫鹃心里一喜,口里却道:“姑娘说得也太过了,哪里就到了这地步,不过各人瞧得不一样罢了。便譬如小蓉大奶奶,若说往日没个预备,倒也未必,我瞧着与老太太诊脉的太医他们就不错。只是没料着她年纪轻轻,竟忽而病了。”

“那也是应了你的话,没早作预备罢。”黛玉摇摇头,道:“现在想来,越是无有病症的,忽而来了,才是棘手。若是似老太太年老,或是我这般多病,上下人等也经心些,自己又善加保养,反倒好些儿。”

紫鹃一笑,因道:“可不是,这府里早晚晨昏定省,老太太略有一点儿不自在,老爷太太奶奶便立时留心,上下谁个不知。这也是至亲的好处。”

这话一说,黛玉神色微变,半晌方道:“你说的是。”这一句话过后,她便不再言语,目光却落在那放书信的匣子上,又伸手慢慢摩挲了一阵,才收敛了神思。

见她这么个形容,紫鹃便知自己想要黛玉书信,使林如海早些问下大夫这一件事,大约是没问题了。黛玉母亲早亡,又无兄弟,至亲里只老父一人,又远在江南,自是时时牵挂忧虑的。何况生病这样的事,原是人在世间免不了的,略提两句也是常情。

虽说这一番布置,未必中用。但没有什么风险,不过说两句闲话的事,能安排一点,就安排一点,或许就有用了呢。这世间多少事,都是从微末做起来的。

不过,既然已经安排了下来,紫鹃也不想黛玉再多思多虑,左右看一看,见着时辰差不离了,便忙道:“姑娘,过会儿老太太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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