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生了念头,旧年至今的种种不忿,立时翻涌上来。
赵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谋划出了事情。又有钱槐,巴不得一声,先领了一个头儿:“我说与姑妈去,她必是答应的。这里打发来的丫头,紧着嘱咐妥当,立时送到三姑娘那里,再迟了那边可要散了,纵然打发去了,闹不出去,那又能有什么中用的!”
有他这一句,众人都十分欢喜,七嘴八舌嘱咐了,就紧着送他出去,回头就寻了先前赵姨娘打发来吊丧的小丫头,软硬百般施为,威逼利诱着她答应了,又一句一句教她怎么说,怎么做,总有个模样儿了,立时送到里头去。
那边探春混不知里头的事,只将一件事完了,就命人端茶来润润口,又问李纨:“今儿事多,只怕又要迟了,大嫂子可要先用一点糕点?”
李纨往外头瞧两眼,也笑着点头:“用点子也罢,倒是林姑娘、宝姑娘那里,也要送一些过去。”
探春答应了,打发侍书过去吩咐,转头正要说话,忽得有个小丫头从外头闯了进来,哭哭啼啼的满脸是泪,上来就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三姑娘!三姑娘!”
堂上人等都吃了一惊,探春定睛一看,却是赵姨娘身边的小丫头唤作小雀儿的,不由眉心微皱,口里道:“哭什么?起来说话!”说着,与丫鬟使了个眼色,命她们扶起来。
李纨早已看向探春,问道:“这又是哪个?”
探春道:“这是后头拨到姨娘那里的小雀儿。”
有这一句,李纨立时明白,忙命道:“扶她下去歇一歇,有什么话,整理妥当了再来说。”她是深知赵姨娘的秉性,也可怜探春的为难,瞧着形容不对,有意先打发了人,省得人前失了大家的体统。
然而,那小雀儿早就是被□□了的,又只李纨这一个佛爷张口,真个没有怕的,不等旁人拉她下去,自家先哭道:“三姑娘,姨娘气狠了,打早儿起来,就一时要寻剪刀,一时要绳子,一时又要撞墙,正寻死觅活着,满屋子的人都慌了,正不知怎么是好呢!”
说着,她浑身使劲儿一挣,竟从几个听怔住的丫鬟手里挣脱出来,一面哭,一面爬将上来,伸手就要去拉探春的裙摆叫嚷,却被探春喝止了:
“浑说什么?姨娘在庵堂里一向安静,静心礼佛的,做什么闹将起来?必是你们不着调,反生出事来!如今还在这里胡闹,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连个规矩都不知道了!来人,把她带下去,好好审清楚了。有什么事,待我与大奶奶将事办妥了,再做定论!”
一边的侍书原是探春□□的,又素知赵姨娘三不着两,忙上前来拉住了这小雀儿,随手将个帕子塞住了她的嘴,几个人就将她拉到后头屋子里去了。
那小雀儿本是后头才打发过去的小丫头,没见过经过的,纵然被几番嘱咐过,也被探春当时喝住,怔了好半晌。也是这一顿,后头她再被那么一堵一扯,便再也挣扎不出,只呜呜咽咽得被拉了下去。
探春立在上首,往周遭人等看了一圈儿,淡淡道:“还有什么事要回,一准回清楚了。我与大奶奶总先开发了。”
府中皆知,赵姨娘早被打发出去了,只因有个探春,又有贾环,才还略有一点体面,说着是个姨娘。然而,旁人都还罢了,探春到底是她肚子里出来的,猛听到这样的讯息,还能稳稳当当一丝儿不乱,三两下打发了,外头里面都顾全,可见厉害。
一干媳妇婆子人等见着,心里暗暗有些忌惮,也打叠出旧日在凤姐跟前的小心,先将眼前必要回的事仔细禀告了,略能挪一挪的,俱都往后头去。
由此,原说今日事多,竟要往后挪一个时辰的,现在竟也渐渐完了。
李纨见事情渐了,只余几件小的,打发出去了等会儿回话,又有厨下送了食盒过来,便笑道:“既送了吃食来,这里的事也多半了了,妹妹竟歇一歇,也吃两口茶罢。”
探春瞧了周遭两眼,见果然如此,也便点头道:“也好。”说着,又问宝钗黛玉那里。一个小丫头过去片刻,就回来道:“宝姑娘、林姑娘正用点心呢。”
探春道:“侍书,你过去说一声,等会子请林姑娘、宝姑娘一道用午饭。”
那侍书答应一声,将手头的事交予小丫头安置,自己过去。
李纨瞧着,亲提了一壶茶,倒了一盏茶递过去:“这半日还操心不够,说着歇一歇,又问这个,又嘱咐那个的。”
探春接过茶盏,垂头吃了两口,才微微吁出一口气,目光却不由落在后头那边。李纨知道她还忧心那小雀儿的话,只现今过去不得,便又与她取了两色细点,搁在小碟子上,又递过去。
回神见着这个,探春也收敛住心神,一时谢了,也让李纨:“这银丝卷瞧着倒好,大嫂子也尝一尝罢。”
正说着,忽得有人说:“二奶奶打发平姑娘说话来了。”
两人抬头,就见平儿走进来,便笑着道:“你来做什么?”
那平儿笑着提了赵国基一件事。
探春素日敏捷,早想到赵姨娘闹腾,大约与这个有些干系,又有先前吴新登家的混事,已是记在心底。现又听平儿这么说,不觉冷笑一声,半是剖白,半是着恼,咬准了旧例不肯添银钱。
这边平儿早听了两句闲话,已是明白了对半,又听了这一番话,越发会意,见探春神色不似旧日,也不敢以往日那般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