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君,你留下。”掌门轻声说。
谢辞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背脊,仿佛担着一座山岳般。
香茅子跟着晏暖师姐离开,然不住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掌门和师父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就那样面对面的看着彼此。
东配殿的大门,轻轻的关上。
里面的禁制被打开了,隔绝了内外的所有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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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茅子是在最后才走出东配殿的。
那些先走出去的长老们都纷纷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只有种菊圣君冷笑了两声,回头看了那禁闭的东配殿房门,冷哼了一声,驾驭飞剑直接离开了。长老们都是元婴圣君,或移形换影,或凌空御剑,瞬间散了个干净。
香茅子跟着师姐们再次来到青玄宫外的廊下平台上,心里惴惴的,总觉得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她看向晏暖师姐,平日里最懂得照顾小师妹的晏暖师姐罕见的没有解释,而是看向西南方,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装满了担忧的神色。瑶台峰的西南方是曦和峰所在,大师兄苏子越就在曦和峰的剑庐闭关。
曹鲲和吕仲微都神色凝重,大家跟尚织师姐致意后,也都各自离开了。而颜令甄在临走之前,神色哀伤,还特意抱了抱尚织才走的。
尚织师姐一直安静的站在栏杆边上,一语不发。她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悲伤之气,以往那股精明干练的精气神完全不见了踪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香茅子满腹都是猜疑,却没有答案。
她轻轻扯了扯罕见少话的三师姐杜陆离,用眼神询问着。
杜陆离看了看尚织,又看了看晏暖,极力压低声音说,“你刚刚也在东配殿里闻到那股香气了吧?”
香茅子立刻点头。
杜陆离又说,“那个香味,又叫散仙香。只,只有,高阶修士在仙陨之前,灵根灵脉不断虚化之时才会有的特殊味道。”她停了一下,才继续说,“一般开始有了这种味道,那位高阶修士的寿命不会超过十载了。”
香茅子震惊的看着三师姐,“掌,掌门……”
杜陆离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掌门的寿诞大典还未正式开启,可,可他的灵寿居然要到了尽头么?!
香茅子转头看向尚织师姐,其实哪怕杜陆离的声音压低, 可她们对话尚织依然能听到的。但是她并没有什么表示,尚织矗立在外围的白玉栏杆处,身子向外站立,她凝视着虚空的尽头,白玉般的脸颊上沾染着两道湿痕,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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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配殿内。
此处只有掌门和谢辞君两个人。
然而殿内的气氛,竟然比刚刚还要沉重几分,两个人最初都没有说话。
良久,掌门才开口,“小桃子,刚刚你也闻到了吧。师父,撑不了多久了。”
谢辞君忽然抬头,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掌门,“师父,你,你怎么不告诉我?多久了?”
掌门没有回答他,既然说开了,他反而轻松了一些,不在用力收敛气息消耗经络,那股浓郁的香气又在东配殿散发了出来。
“你师父今年六千五百四十三岁了。已经是修真界有名的老不死。化神仙君五千载,我比旁人硬生生多撑了一千年,你还要师父撑多久啊?”
谢辞君忽然难过的眼圈都红了,“不,不师父。我去找天阶灵药,我想办法去虞渊大陆,总有灵药能给您延寿的!”
掌门轻轻摇头,“天道有常,命数有度。谢小桃啊,以后师父不能再护着你了。可师父走后,昆仑要怎么办,你要怎么办呢?”
谢辞君知道这是师父在问责自己了,可如今,他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掌门轻声说,“我知道你看不上种菊圣君,觉得他结党营私是不是。你更看不上瑶台九老。”他苦笑着摇摇头,“昆仑能让你看上的,原本就没有几个。”
“你看不上人家,人家也不服你。你和昆仑大部分长老都互不膺服,相看两厌。我本来以为,自己还有时间,还有机会,能调和你们之间的矛盾。可现在看来,我是做不到了。”掌门缓缓的说着,语气平和。
“师父。”谢辞君轻声叫了一声,他哀求的看着掌门,希望掌门别再说下去了。
“可这是昆仑啊。它就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表面看起来辉煌无比,可内在,早在承平已久的时日里,千疮百孔了。长老们各有私心,有的短视,有的逐利,还有的自大妄为,看似强大的昆仑,真的有大劫难到来的时候,其实不堪一击。”掌门说。
谢辞君霍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掌门,神色愕然。
掌门笑着看他,“怎么,你觉得师父是老糊涂了么?你师父好歹活了六千年啊,昆仑的问题我都知道。”端昇仙君的神色逐渐严肃起来,“可九万五千年了,昆仑就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矛盾又肆意的发展着,凡人界有写话说得好:根深蒂固,积重难返。”
“现在的昆仑容不得你这样干干脆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凡人界有些话,其实是很有智慧的。你现在一定要皂白分明,除了让昆仑四分五裂之外,没有任何好处。当掌门,别的本事没有,这装糊涂的本事却一定要修炼到顶级才行。”
“谢小桃,师父是想让你接下昆仑的衣钵。由你带着它,守护着它。你有这个能力和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