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也随即抬头,不禁微微一怔。眼前的女儿遍体绫罗,唇不点而红,眉不描而黛,腰若细柳,肩若削成,再配上那顾盼生姿的黝黑双眸,宛然就是豆寇年华时的自己c半晌,她才开口说道,“妍儿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苏玉妍放下手中的托盘,缓缓上前,屈膝向宋氏行礼,“母亲可好些了?”却是一句也不提昨夜发生的事。
宋氏看着女儿恭顺的模样,只觉鼻头一酸,伸手抚上女儿的脸颊,“孩子……”
宋氏纤细的手指沁凉如水,想到丰姨娘所说的那个故事,苏玉妍不自觉地心里一跳,“母亲的手怎么这么冰凉?”
江妈妈此时已将汤碗搁在旁边的案几上,面带忧虑,“昨夜李大夫问了脉,说夫人……”
不待她说完,宋氏便将手轻轻一挥,打断了她的话,“英娘,李启贤素来胆小,他的话你也相信?我敢断定,必是苏慎暗中授意让他故意夸大其词!”顿了顿又道,“你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要跟妍儿说。”
江妈妈不禁轻轻跺脚,“夫人……”
“母亲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苏玉妍从江妈妈那毫不掩饰的忧虑中隐约猜出几分,又听宋氏如此一说,当下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宋氏素来娇弱,三天两头头痛脑热,大家已经习以为常,难道这一次,竟是真的严重起来了?
江妈妈听苏玉妍问起,立即低声说道,“李大夫说,夫人的病势……怕是沉重起来了。”说到最后一句时,眼里已扑簌簌滚下泪珠。
“英娘!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宋氏见江妈妈竟敢当面违背自己的话,不禁面现怒色,“你这个样子,将来我又怎么能放心让你跟着妍儿?”
江妈妈连忙举袖掩面,匆匆将泪痕揩干,这才红着眼圈,轻声说道,“夫人不必气恼,是我失态了。”她一向自恃沉稳坚强,要是在外人面前,她决不会如此失态,只是她与大秀情分毕竟不同些,再加上大秀又是真心敬重夫人,所以她才会不加掩饰。
“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妍儿说。”宋氏淡淡瞥了她一眼,无力地挥了挥手。
江妈妈不再说话,默默退了出去。
宋氏转过脸来,看着面前俏然而立的女儿,心里一阵戚然。这些年来因为自己心存怨恨而对女儿不闻不问,甚至还故意把她养坏,原本想着好好为女儿谋划一村好姻缘,却不想昨夜李启贤为她请脉之后竟断言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竟比当初知道小妹德诗代嫁之事更为沉重!那时候,她了无牵挂,若不是心里存着那份念想,只怕早不在世上了;可现在,她有了妍儿。她的妍儿,是何其善良,何其纯厚,她又怎么能放心留她一个人在世上独自面对这世间险恶?
看着一夜之间变得如此脆弱的宋氏,苏玉妍心里也不禁深为感叹。李启贤的医术不容置疑,但关于宋氏的病情,她就不敢肯定他是不是说了实情,因为李启贤与苏慎的关系非同寻常,极有可能如宋氏所说的是被苏慎授意,只是现在苏慎不在,无从证实。
她心里虽怨宋氏逼她去昌宁,可想到宋氏也是个历经波折的女人,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心里就不由得一软,上前在宋氏床前坐下,柔声劝道,“母亲别担心,必是您昨夜情绪激动而致身体稍有不适,李世伯是关心则乱……”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宋氏低叹一声,缓缓握住女儿的手,“娘昨夜那样逼你,你心里……不会怪娘吧?”她是极为敏感的人,自然已经从女儿的称呼中察觉到了女儿的细微的变化——女儿一直称她为“娘”,今天,却叫了她“母亲”,还有今天的这身华丽的装束,也与以往风格迥异,这其中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昨夜之事而起。
“母亲之所以执意上京,必有母亲的道理,女儿不敢不从。”苏玉妍轻声应道,“女儿心里,始终把母亲当成这个世上最敬重的人,决不会心生怨恨。”
“你能作如此之想,娘甚感欣慰。”宋氏拍了拍女儿的手,眼里慢慢蕴上一层朦胧泪光,“娘在这世上,就只有你唯一一个亲人了,你若过得不好,娘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娘!”苏玉妍不禁打断宋氏的话,“女儿炖了羊乳羹,您趁热喝点吧!”
宋氏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托盘,遂轻轻点头。
苏玉妍便返身端起羊乳羹。
“我自己来……”宋氏伸手欲接。
“还是女儿来喂您吧!”苏玉妍道,边说边用调羹喂给宋氏。
宋氏也就不再坚持,略吃了几口,便摆手道,“我吃饱了……江妈妈炖了银耳红枣羹,我方才吃过半碗……”
苏玉妍便依言放下羊乳羹,起身为宋氏揉肩捏背。
就算她对宋氏有小小的不满,可宋氏现在的变化,却还是让她觉得欣慰。就比如说,她刚才明明已经吃过了,却还是没有拂逆自己的好意,这就说明,她开始慢慢变得体谅别人的心意了——这是不是也说明,昌宁之行,还有回旋的余地?
此时天已大亮,太阳慢慢挂上了树梢,晨光透过半掩的房门洒到宋氏的床前,她不禁微微眯起了双眼。
“今天的阳光不错。”苏玉妍悄悄瞥了宋氏一眼,“要不,我扶您在院子里走走?”
宋氏想起李启贤的告诫,脸上的神情顿时一滞,“我乏得很,还是在床上躺躺吧!对了,修儿去学馆辞了先生没有?”今天苏玉修破例没有来请晨安,让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