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火霞退去,当黑夜吞掉最后一丝光亮,厌军也割掉了最后一个赵兵的首级。
首日三战,三战三捷,厌军自损两百,枭首两千。
阵战角力,无天时可借,无地利可凭,更没有传言中的鬼神相助呼风唤雨,竟达到了一比十的战损兑换,不是亲眼所见,谁人能信?
厌军的阵法只能用变化莫测来形容了,确切的说,是他们的主帅雷厉狠辣。
没人能想明白,那个司马白为何总能精准无误的切中致命要害,甚至直到他穿插之后凿进去,旁观的赵军众将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处是自家大阵的软肋。
那两柄长兵所到之处,赵军的铠马甲骑无不人马蹦碎,根本容不下一合之敌,其后的厌军将士只需顺势突入,便能锁定胜局。
第一阵是这样,第二阵是这样,待到第三阵,赵军甲骑已经形如乌龟抱成一团,不求破敌只图死缠硬磨,却仍在司马白的迂回牵拉下,中了邪般被撕扯的四分五裂,毫无悬念的步了前两阵后尘。
而被动挨打之下,败的更惨,连逃回本阵的机会都没有,出阵一千,被枭首一千!
数万赵军睚眦欲裂,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袍泽的首级被厌军割下来,割的堂而皇之,割的游刃有余,割的好整以暇!
赵军上下谁也没脸再嘲讽以往败在司马白手里的那些人,遇上司马白这样的对手,确实败的不冤。
便是最普通的赵军士卒也不得不叹服,厌军兵锋,真的是冠甲天下。
石斌铁面寒霜,一身血渍,却也没有心思去擦拭。
就在刚刚,第三阵的主将只距他十步之地,被司马白从后撵上,一记重剑连人带马被劈成了两半,血溅十步,温热鲜血打了他一脸。
当那只幽白眸子若无其事的扫向石斌,石斌只觉后背猛然蹿出了冷汗,他甚至庆幸,好在揣着谨慎没有贸然亲自上阵,否则眼前横尸两半的人,就是他了。
望着司马白淡然返回战场的背影,石斌忽然发现自己掉进了司马白的设计。
那个人的斗阵之术已然登峰造极,尤其在这等千骑规模的战场上,那一身拿捏时机乃至创造时机的本领,最是应用的淋漓尽致。
久经战阵的石斌很清楚,身为主帅身先锋矢摧锋陷阵,领兵越多,则越是束手束脚顾及不全,一帅之用不会比一个勇冠三军的猛将更显著。
石斌不是没和司马白交过手,反而在石城之战中杀的昏天暗地,双方各有两万大军参战的战场上,那时的司马白,可不是现在这种绝对控场碾杀的水准。
当然,石斌承认那时他也打不过司马白,但不难推测,这司马白再是善战,其斗阵极限也就是领军两万上下了,不然石城之战不会打的那么艰难。
诚然,领两万人斗阵已经足可以傲视天下了,石斌自己的水准也就是两千人上下。
可石斌相信,此刻双方但凡再塞进去一万人,司马白都不可能施展的如此行云流水。
倘若是十万人对阵疆场,身为主帅的作用则主要体现在运筹帷帐上了,司马白那所谓的斗阵之术将更会大打折扣。
但偏偏这战场上只有两千人,诸如鼓号指令、布兵调度、参差不齐、顾及不周等等所有能影响战事的不利因素,都被司马白排除到了极致。
司马白就是那一千人的头脑,那一千人就是他的臂膀,如臂使指,登峰造极!
石斌不禁怀疑起来,就这样一千人一千人,一轮一轮打下去,哪怕再熬斗上两三天,他都未必能砍折那面张牙舞爪的厌旗。
大军后续主力早就跟上来了,夔安的大纛已经入驻邾城,此刻就在石斌身后有着不下五万铁骑,却被司马白区区一千人所阻。石斌很想一声令下,兵马尽出,一举剿杀了司马白和那区区一千厌军,继而将这黄石滩上所有的汉狗下了油锅。
但理智告诉他,绝不能那样做。
他既然从一开始就入了司马白毂中,也就只能按照司马白的设计熬下去。
黄石滩上聚积的两脚羊不值一提,大江对面的武昌也得朝后放,所有一切在大赵军心面前连根汗毛都不算。
司马白犹如插进羯人心窝里的一根刺,必须以力拔出,因为大赵立国的根本,是羯人的军威!
如果军威破了洞,丁口稀少的羯人,凭何弹压如狼似虎的诸藩豪强?
冠甲天下的名号,只能属于羯人!
“就地扎营,明日再战。”石斌咬碎了钢牙,终于吐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不得不说,司马白对羯人心思拿捏的很准,他打的越狠,羯人就被他捆的越牢。他区区一千骑不是横在黄石滩,而是横在羯人的心头,这道坎,羯人必须堂堂正正迈过去。
一旦迈错了步子,这道坎的后面,就是羯赵的黄泉路!
所以司马白很是肆无忌惮,夜幕之下,只隔着羯人五万铁骑两百步,八百厌军,人卸甲马去鞍,点起了篝火喝起了酒,跳着舞唱起歌。
父母白发兮,盼断肝肠,
妻子何堪兮,独守空房,
姐妹思念兮,雨泪千行,
何不思故兮,各奔家乡,
居家团圆兮,永得安康。
...
岂不愿归兮,豺狼所伺,
岂不惧死兮,胡寇所虐,
我卸我甲兮,家土化焦,
我弃我刀兮,骨肉为奴。
...
驱杀豺狼兮,守我园田,
逐诛胡寇兮,护我亲眷,
...
歌声悲凉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