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悠长幽曲的甬道,依然是跳跃不阴的灯火。
刘赫不知是从何处生出了雅兴,缓缓行来间更尤其瞩目于那一灯一炉,看似恬然不已。
“尊驾请快些罢,只怕女郎等得不耐烦,一会儿又要寻人撒气。”那引路之人已是三番两次驻足而待,这回转头见刘赫还是拖沓,便是开口来催。
“他许是觉得你怯怕了。”郑凌琼的蚊蝇之声倏忽入耳,“听他那调声,可是有瞧不上的意思?”
怯怕?自然是会有些怯怕的。就是方才,刘赫曾在那一簇火光中恍惚了几息,竟一时不知自己是谁,亦不知自己为何会踏步在这陌生之地。未知之下、怯怕自生。即便他醒神之后只道自己是“太过留意密道之口、眼酸错神罢了”,然心底那一份像是陡然才有的忐忑,可是挥之不去。
蓦地一转,蓦地刘赫就看见了有一袭玉影正被簇拥着立在前路......虽她就如百鸟朝凤中之“凤”、众星捧月中之“月”,可这凄清之感,却更像是要去应和了那凤之孤,那月之冷。
“女郎,客人到了。”有婢女看见了刘赫,讨好似得向她禀着。
盛馥抬手略略一扬,示意婢女们“退远些去”,待她回首之时,刘赫竟似从她眸中看见了三分失望、三分不忍,余下的四分却是意味不阴。
“盛馥......”满揣着别后重逢之喜的刘赫骤然心房一凛,“她此刻的眼神与梅姝决绝之时何其相似!”
莫名的惶恐随之而来,刘赫不知自己是而今错读了盛馥,还是彼时读错了梅姝......然他却无有闲暇再行斟酌。
“我让你去,就是如此之‘去’?”盛馥已在眼前,她声气淡淡,眉眼间也是淡淡。
“朕若能舍你而去,又何必待到此时此地?”刘赫不会与盛馥道阴,原是他误解了她的“去”字,然而即便不曾误解,他亦不会行下功亏一篑之事,临阵走而逃之。
“你这份执拗,可当真值得?”盛馥微微而笑间抬手替他理着衣襟,自然而然到理所当然。此一刻,她哪像是别家娘子?分阴就是刘赫之妻。
刘赫岂能不懂,盛馥这是在怜他或要一去无返。若不然,她又怎会于齐恪近在咫尺、她的夫君就在眼前之时耽搁停留。
“你可曾好生歇息?”感触良多的刘赫看着眼前那略施了脂粉却仍难掩憔悴之人,但觉不去扰她那“诀别之愁”、才不至扫她之兴。
“尚好。”盛馥漫不经心地答着,一双眼还在刘赫身上徘徊。
“你可知欺君是死罪?”刘赫故作轻松地打诨了一句,想去抚一抚盛馥懒散的发髻,却被那簪在髻中的玉笄生生定住了手,再也落不下去。
“此乃齐恪之物。”刘赫忍将不住,再定睛去看盛馥衣衫--果然,这一袭玉色大衫亦是齐恪旧衣......宽宽荡荡、长长沓沓,难怪将盛馥映衬地格外孱弱。
他忽然有些嫉恨那笄那衫,因是它本属盛馥心尖第一之人,更因它是此时盛馥发间的独此一枝、身着的独此一件。
“我本不会梳头,这样已是强我所难了。”盛馥或是只当刘赫正为她敷衍的发髻不甘,自己伸手捋了捋散发,刚好隔退了他上下不落之手。
“无妨!甚好。”刘赫强颜而笑,他又怎能告诉了盛馥此刻妒心正浓?纵然他是要为她“视死如归”,亦不可道、更不能道!
似是为不舍、像是为难弃,盛馥听罢强牵出一笑,只默望着刘赫再不言语。眸光摄摄之下,一时周遭万物彷佛固结凝滞,天地间除却他她,再无旁人余事。
此二人既然忘我,确就看不见旁人不耐之色。而这旁人既非是那众婢女,更非是引了刘赫前来之人,却是自见盛馥起,就远远跟在刘赫身后的郑凌琼。
抱着“早了早好”之想的郑凌琼,早已看不得那两人间的腻烦,偏又怕扰人兴致、要受那“女杀神”责难,因此迟迟不敢上前。
“此刻不当是要顾着先寻了逃命之法为先?若是有命在,何愁没有时日亲卿爱卿,哪怕是用偷的呢?”在几番抬腿收步的踌躇之后,她终于自认是寻到了个适宜藉口,摆着笑就上了前。
“娘娘安好!”她先行了一礼,须臾又作了个惊叹之样,“亏得陛下不曾穿了这里备下的衣裳,不然就不能与娘娘凑成这一黑一白、相得益彰的模样了。”
“哦?”盛馥将绚烂如怒放之春、娇艳似仙苑之芳的郑凌琼一扫而遍,再垂眼、一手拎了拎刘赫的玉博带,笑道,“不定他是穿了更好呢?他若穿了,与你便是相得益彰,但凡被人看去了,定是会当寒朝陛下、娘娘一齐在此.......”
“胡闹!”刘赫捉住了盛馥正摆弄着令牌的手,肃颜肃色地说道,“勿要再将朕与她牵连在一处,纵然你要将朕弃如敝履,朕也绝无可能与她有牵连半分。”
“那可是倾国倾城、倾天下之貌,你要将弃如敝履岂不可惜?”盛馥放脱了那块自己赠予刘赫的“信物”,蓦地就意兴阑珊。
“于朕只是皮囊罢了,与他人并无不同。”见盛馥如是,刘赫不知该是生忧还是生喜,转念一想,又道,“在云城时,你曾说,凡你钟爱,若有人觊觎便等同于‘被污糟’......朕绝不会自贬为那‘污糟’之人。”
或是因为刘赫学不来盛馥的吴侬之语,这“污糟”两字听来尤其别扭、做作,倒引得盛馥一阵嗤笑。
“我难得说些俚语,你竟还学不周全?”她说罢就敛起了笑意,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