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王朝并不是一个“迷信”的国家,世人皆知,山上有仙灵,地下有恶鬼,水中有蛟龙;世人崇拜仙灵神佛,惧怕恶鬼妖魔,是因受前者庇护,受后者侵害,相反,若妖魔鬼怪造福凡间,仙灵神佛屠戮生命,那世人的信念又将重新倒戈——
如此看来,崇拜并非信仰,只是弱小对强大的一种依赖,大燕王朝便是这样一个国家,仙凡虽有别,但绝不会出现谁掌控了谁,仙朝臣子见了人间帝皇依然要行叩拜之礼,人间宗修在面对天上神佛时也绝不会颔首低眉。
人间道宗认为,洞悉自然规律,便可运筹天地之灵。
人间儒宗认为,内修自身德性,即可掌握至圣之道。
人间禅宗认为,净身净念净心,方可参悟世间大乘。
道宗派系分支最广,儒宗门生遍布天下,禅宗功法海纳百川。人间三大宗门,哪一个不让天上仙朝敬畏,哪一个不叫地下恶鬼忌惮?只可惜,世人愚昧,资质尚浅,又好求长生之道!试问,有几人天生灵根,又有几人扛得住那九天雷劫?
凡人修仙,必渡雷劫;凡人修鬼,腐骨烂肉;凡人修魔,迷失本心;凡人修妖,遗失本源……正应了道宗那句话:人乃修行之源,万变皆不离其宗,仙道是道,鬼道是道,魔道是道,妖道也是道,道可道,非常道,万物皆可道,何不来修人间大道?
……
“王爷,我听敬台兄说,你们要将自家儿女送往天门山寻仙问道,可真有此事?”宇文烨问向身旁的薛王爷。
薛王爷轻抚着身旁的女儿,叹道:“这是怜儿的命运,我岂能将她私有?可我膝下就只此独女,实在有些舍不得,唉……”
祈翎扔下手中的大闸蟹,笑道:“薛叔叔,就算银怜妹妹不去那个什么修仙,以后总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儿就等于泼出去的水,我觉得您可以再生几个儿子,以解相思之苦嘛。”
宇文烨在祈翎头上敲了一记,呵道:“吃你的饭,别打岔。”
祈翎低声嘟囔道:“实在不想生的话,我做上门女婿也行呀……”
此刻,堂下的汉州司令冯敬台,开口说道:“吾儿冯章与小公主能被凌虚道宗的仙师选中,是他们的命运,能登上天门上寻仙问道,不论成就与否都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啊!”
冯敬台身旁坐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身白衫,绾髻束发,脸型方正,天庭饱满,满堂少年郎当属他最具英姿,此人便是冯敬台的三儿子冯章,听其父语气,他也将送往天门山寻仙问道。
宇文烨看了一眼身旁坐姿懒散,吃相难看,披头散发,满嘴油污的宝贝儿子,苦涩地笑了笑,问道:“那仙师在何处?不知他肯不肯多带个人去?小儿生性顽劣,能送上山去改造一番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冯敬台大笑道:“哈哈哈……宇文兄怕是不知,这寻仙问道也是讲究资质的,闻说那天门山上有一座天机阁,阁内记录了各地出生孩童的生辰纲,资质优越的孩子一落地,生辰纲上就会闪出灵光,仙师们会按各州户籍分配在案,等孩子长大一些,便会亲自上门通知,我家章儿三岁就已文武双全,仙师曾在五岁、八岁、十二岁时三次登门相邀,我与夫人都舍不得让他出门,直至上个月,章儿年满十四,仙师再次登门拜访,说修行必须在少年,过了十四岁便错过了最佳年龄,我这才忍痛割爱,放他离去,唉……”
最后这一声叹,一点儿也不似心酸,反之还带着蔑视群雄的高傲。家大业大又如何?吾儿可是天选之人!这还没上山修行,冯敬台的老脸就已满面红光,他身旁的儿子冯章,正襟危坐,腰板挺得更直了!
宇文烨尴尬地笑了笑,抚着自家儿子的脑袋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也舍不得他去寻仙问道,呵呵……”
这时,朝廷财政大臣,王永王少府拉起身旁一位十四五岁,长相文质彬彬的少年,与众宾高声介绍:“这是我小儿子王思明,去年冬月间就已以榜一的名次考进太学府,小儿平庸愚钝,没有寻仙问道的资质,但有一颗富国安民的心,呵呵呵……”
太学府乃大燕王朝的顶级学府之一,一年只招三百门生,能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绝非“平庸愚钝”之辈,这些在朝廷里做官的,说话简直不要太谦虚!
又时,江东韩氏大商家主韩学礼也拉起自家儿子,十六七岁,身高八尺有余,正月天里竟只穿了一件薄杉,面容果敢坚毅,小小年纪便有了英雄气概。孙学礼介绍道:“犬子韩云,自幼好喜武艺,八岁便送往禅宗空海寺学艺,去年才学成归来,下个月便要奔赴西凉边境,拜于镇远大将军陈仓麾下,为大燕驱除异己,保山河安康!”
青年壮志凌云在胸,当将军也是指日可待。
之后,满堂宾客相继介绍起自家儿子,皆是十八岁以下的青少年,各个都拥有一片光明的前途。
高堂上的宇文烨,看着别人家的儿子这般优秀,心里不乏有些惋惜,自家儿子从小体弱多病,能养活已是万幸,哪儿敢奢求他长成栋梁之才?只要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给宇文家添丁发财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酒席,喝到了二更天。
宾客们伶仃大醉,各由自家仆人扶回客房休息。
夜凉如水,寒风飕飕,散席之后宇文府便失去了所有热闹,楼阁上挂着的花灯也因蜡炬成灰而熄灭,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卧房中,祈翎坐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