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夜色凉如水。
入夜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从宗人府到太医院这条路并不远,可夜清寒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漫长。
这期间他不止一次的试探花落的鼻翼,生怕他一不留神花落便会气息全无,就好像父王离开他的时候那样。
父王离开的时候也是个雨夜。
朦朦胧胧的大雨中,他用单布拖拽着满身是箭,几乎没有呼吸的父王,艰难的往城门走去,通往城门的道路已经泥泞不堪,他那时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如果他年岁再长一点,力气再大一点,父王是不是就可以挨到进城就医了?
他甚至还清晰的记得,父王握着他的那只越来越冰冷的手。
此刻,他看着怀中呼吸越来越微弱的花落,仿佛看到为救他身中数箭的父亲,他拖着伤口已经裂开,血水浸透了裤脚的伤腿,用尽全力的往太医院飞奔:“就快到了,一定要挺住!”
这句话,连夜清寒自己都不知道是对花落说的,还是对他已经去世了十年的父王说的。
但是在昏迷的花落耳中,这句让她“挺住”的声音,却如道光温暖了她。
……
此时已经是深夜。
当班的太医检查了花落的伤口,诧异的冲着夜清寒问道:“钩吻?”
“是。”
太医院的太医确定是钩吻之毒,慌得看着花落胳膊处越来越深的黑毒,有些束手无策:“这钩吻来的凶猛,必须现在把毒逼出来,若是再晚一点点救治,可能就没救了!”
“那你还等什么?”夜清寒催促道。
太医表示他也很无奈:“这钩吻的毒没有解药,医书上说可以用水蛭或者吸血蜘蛛将毒素吸出来,再调理身体,可是这大半夜的我们上哪里去找水蛭或者吸血蜘蛛啊?”
“……”
太医从夜清寒的眼神中看到杀气,他怯怯的道:“要不我现在打发太监去请别的太医?”
“来的及吗?”
“来不及……”
夜清寒看着呼吸越来越微弱的花落,仿佛看到十年前的父王。
他不想再一次感受失去的滋味,他抓起花落发黑的胳膊。
一旁的太医看出来夜清寒这是想给花落吸|毒疗伤啊,这可万万使不得啊,万一一个没治好,再倒下去一个他可怎么交代啊,于是上前阻拦到:“夜世子使不得啊,这么做有可能你也会中毒!”
当年那些军医也不愿意继续救治他的父王,他们说他的父王没救了。
夜清寒冷眼望向他走过来的太医:“太后有旨,如果花家小姐死了太医院的太医也要为她陪葬!”
“我什么也没说!”太医听完再不敢阻止夜清寒冒险,甚至连靠近他都不想,本以为成为太医就衣食无忧一身荣华富贵了,怎么第一天当差就遇到这样的状况,他可不想死了啊,他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来皇室送死的,“夜世子你继续!”
毒血被一点点吸出来,等到胳膊恢复本来的颜色的时候,花落的呼吸也从若不可闻变成可以听到细微的喘息之声。
夜清寒看着杵在一旁满脸骇然的太医:“钩吻毒性极大,虽然本世子已经将毒气都逼出来,但是花家小姐身体里的元气也伤着了,去煮点补气的药材。”
杵在那里的小太医如获大赦:“我记得药材库里还有一个进贡来的人参,我这就去熬了!”
……
原来中毒是那么难受的事情。
花落明明可以听到感受到,却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甚至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她本来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直到她的身体渐渐可以动,眼皮也不似之前那么沉重。
她睁开眼睛时,便撞上夜清寒的眸子,那双眼眸像秋天夜空里寂寂的寒星,不沾染一丝尘间烟火,似乎这双眼睛的主人把什么都看透,世间再无一丝挂累。
可是当他的眸子对上花落的眸子时,那淡茶色的眸子突然间亮起来,有了光彩,也有了人气:“你醒了……”
“嗯。”夜清寒就这样笃定的看着她,反倒让她的眼眸不知该落到哪里,她抽回还被他握着的胳膊,眼眸蝶翅一样忽闪着他的目光,“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