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六月,温炉天,日成曝晒,土裂尘扬,汗珠儿如雨,倒悬脖颈。
槐里城土街上寥寥无人,各家都在门户阴凉避暑,唯见二人策马疾驰去了郡府。
大敞门庭外,小吏拦住二人。
“汝等是何人?”
“张使君可在府上?”为首者退了衣衫,坐于石阶散热,次者到面色平常,这般毒辣日头少见汗水。
“使君去了河岸,叮嘱引水浇田事宜,汝等晚间再来吧!”小吏道出原委,驱逐来客。
次者一步拦在小吏面前,从怀中取出黄卷,打开给予小吏一观。
小吏面色立即变得恭敬,弯腰行礼:“郡丞。”
“罢了,取些清汤来饮。”如今瘟疫肆虐未平,各家权贵不敢饮生凉,唯恐落了病灶。
“是,郡丞。”
小吏入门取水,郡丞主次二人同坐台阶。片刻后,小吏提小瓮出门。
“郡丞,需吾去禀告使君吗?”小吏卖做殷勤,讨好官长。
“不必,我且问你是否常在郡府行走?”郡丞也不顾及形象,捧起小瓮,大口解渴。
“正是,常侍使君左右。”
“那使君近来为何事忙碌?”郡丞将小瓮给予身旁兄弟。
“今快到收粮时节,使君每日早出晚归,恐粮食落得病虫灾害。”小吏对答如流,此事槐里皆知。
“那郡府事务何人处置?民风教化现况如何?周边县乡谁在行走?稽盗牢狱哪个在伸张正义?”郡丞口若悬河,对此间事务了如指掌。
“法功曹与一众官吏协理,使君主究屯田事宜。”小吏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原来如此,看来广厦太守不好当啊!”郡丞从这三两句中已经了解了大概,右扶风官场表面依附,实则各自为政,散漫不听官长法令。
“去,召集功曹,主簿一众来郡府见吾。”郡丞起身拍了拍尘土,走入门庭。
一个时辰后,法衍领右扶风官员前来拜见郡丞,郡丞端坐在中席,面前木案上垒着高高的竹卷。
“诸公请坐,客套话不必多说,吾初为郡丞,需了解郡中大小事宜,尔等按职位一一与我诉说,先对比旧日卷宗,后在实地纠察,尔等可有异议?”郡丞比张安的态度来的硬朗,他要考核一下在座的政绩,若是糊涂不明,便可离席走人了。
“是,郡丞。”法衍每日工作细致,自然不惧,但有大把的人面露恐慌。
“那便从主簿开始吧,本郡丞且问你,右扶风所辖十县人口做何?租农几户,门豪几家,商贾几人?且细细与我道来。”郡丞手中握着竹简,双目盯着主簿。
“呃!郡丞,此事倒也不急,不如下官等先与郡丞接风,明日再讨论郡中事务。”主簿年近五十,早岁攀附马家上位,每年交的记录文牍都是府上门客书写,他需回家咨询一二,才好作答。
“主簿不必殷勤,照实言语。”郡丞治下讲究律法严明,各司其职,不愿与主簿套交情。
“郡丞,这右扶风人口近年来变动极大,疫病伤亡多如牛毛,流民涌入也不在少数,一时间,一时间……”主簿面色有些难堪。
“近年是近几年?疫病死了多少人?现染患者多少人?流民涌入了多少人?你身为一郡主簿,主司文职记录,辅佐使君,你若跑的殷勤,半年一记录,若是懒散些,一年也该汇总,怎可笼统而言?”郡丞将木简掷到了堂下,砸在主簿的脚面上,法衍见状闭口不言。
“郡丞你这是作何?莫要欺人太甚!”主簿年岁老迈,有份资历,脸面上有些挂不住。
“你这皓首匹夫,何人给你助长的气焰?为官一任,不知己责,还敢在此怒视官长,你若司职敬责,本郡丞何故为难于你?”郡丞拍案而骂,丝毫不顾及这右扶风的妖邪互拥之气。
“你,你……咳咳。”主簿气得面色发青,多次看向法衍,但这位功曹做闭眼不知。
“军司马何在?”
“诺!”与郡丞同行的魁梧大汉出列。
“把这苍髯老贼拖出去,自今日起罢了你的主簿一职。”郡丞怒斥道。
此刻法衍出席,上前躬身:“郡丞,此事还需与使君商议,不可妄自决断。”
“汝是何人?”
“功曹法衍。”
郡丞收目直视了法衍片刻,见此人目光无躲闪,微微点头。
“也罢,先将这老贼提出去,等使君回来再谈罢黜之言,下一个,何人司职典狱?”
“是是……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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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日暮,晚霞流彩。
一位带着斗笠的儿郎走进郡府门,庭院中站了三四十位郡中官吏,个个面上有苦水。
“诸公,今日有何要事?”
张右辅退去斗笠,面色呈现黝黑,额头起了落皮,坐在庭院台阶上,脱掉沾满干黄土的布履。
“使君,你总算回来了,新来的郡丞蛮横霸道,逾越权事,想要罢黜我等。”老主簿开口先告恶状,其间容貌真情表露。
“郡丞来了?这缺了两月,本使君却有些不习惯,说说吧,尔等如何得罪了郡丞?”张安抬目扫视了这一圈官员,大致明白了缘由,看来新郡丞是个铁面人物。
“我等哪敢得罪于他,他一入府门,便不由分说,为难众人,这完全是在向使君立威呀!”
张安为老主簿整理肩部褶皱的衣衫:“那他有没有考校你们的政绩?”
众人低头,皆沉默不言。
“本使君平日不问,你们便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