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散汉子扭晃着腰身,一步三趔趄,缓缓走来。
要不是看在那袋子沉甸甸银子的份上,几个刀尖舔血的恶汉早就拎刀冲上前去,再有就是这里不属于大刀帮的地盘,他们几人之所以敢光明正大打劫陌生面孔的师徒二人,还是欺生这对师徒不是当地面孔,况且拳怕少壮,几人俱是刀山火海走闯过几遭的血性汉子,一对相依为命的老少师徒而已,随便三两刀砍杀即是,另一原因,则是牵涉到帮派地盘纷争,要论起来,这老鼠巷子最早本是大刀帮囊中之物,后来因为帮主被人一拳打死,群龙无首,导致帮属地盘四分五裂,这老鼠巷子便被一位江湖人送大号“小旋风”的高人收入囊中。
而这次大刀帮近乎登门打劫,即是大刀帮有意试探而为之的险招,这几个刚收入帮中的恶汉与可怜的老少师徒,皆在算计之中。
却不曾半道杀出个程咬金来。
懒散汉子将手中囊袋高高抛出,沉甸甸的银子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弧迹,像傍晚天边攒聚的云彩边际,绚烂多彩,竟令人有股赏心悦目之感。
恶汉眼底凭空生出一抹华彩。
当下意识探手去伸接就要到手的银子时,异变陡生。
“砰”,沉甸甸的囊袋当空炸裂,一股磅礴迅猛的气浪刹那间山呼海啸荡漾开来,红的,白的,像雾水一样的碎渣,洋洋洒洒落下,像及时下了一场太阳雨。
五六个彪形大汉恍若人间蒸发。
被老仙师悄然压下身形的少年周穆,看着好似放浪不羁的汉子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囊袋,缓缓走到二人身前,冲二人咧嘴一笑,自报家门道:“江湖相逢即是缘,鄙人富如狗,路见不平砸钱相助,二位勿用挂记在心,都是侠义之人,举手而为之小事,好说好说!”
懒散汉子拱手而言,抛开给天下男子一点脸面的神仙容颜不说,但就一身浑然天成宛如古画中走出的得道神仙气势,就足以令世间女子为之折腰。
可汉子偏偏似浑然不知如此,脸上胡子拉碴,头发随意在头顶挽髻,而发髻是用一截枯中泛绿的树枝随意斜插,身上那件金丝银线镶绣,当胸以薄翼玉片勾勒出一个俗不可耐的“富”字,这种没有点滴品味,土到极致的装扮,倒是令神仙容颜都黯然失色。
也不知汉子这幅装扮,在那柳红巷,会不会被轰赶出门,少年周穆心底忽然想到这些。
老仙师以行走江湖数十载的老辣眼光上下一番打量,委实没有看出这半路杀出的汉子究竟何方神圣,要如汉子所言不过是侠义而为,这个人倒是可交之辈,可要是再蹦出一个翟铁那种别有用心的宵小之徒,这事情可就没滋没味了。
江湖说大,其实也就那么大,于有侠义之辈而言,就在一刀一剑之间,就在锄强扶弱之中,就在山水相逢之地,就在无心换有心之一念。
也罢,暂就再相信这江湖一次,且看看这世间众生百态,老仙师心中算盘珠子拨地噼啪乱响。
这些念头不过一念之间生灭。
老仙师拱手笑道:“侠义之辈,江湖何处不相逢,今日得遇富如狗兄弟,也算是老夫福运双至,如此良辰美景,富老弟赏脸,一醉方休如何?”
富如狗将囊袋左手倒右手抛了抛,看着巷口,笑道:“何乐而不为!”
“不过,在下先得处理一点琐碎小事,事虽小,可就像嗡嗡作响的蚊蝇,终日在耳边聒噪,随手驱散一下,清净片刻,可过后还会再来,嘿嘿,被叮咬多了,自然心有怨气,就想一巴掌拍死,不过这些小东西机灵鬼道的很,有心捉它吧,自会找地躲起来,等你稍微松一口气,就又飞出来叮咬食血,择日不如撞日,恰好今天赢了点酒水钱,又拔刀相助做了侠义之事,心情畅快至极,比在柳红巷还痛快,也罢,二位稍等片刻,在下去去就回!”
一溜青烟即去,富如狗的话语声还在巷尾回荡。
“一会留点心,见机行事!”
看着巷口乍然停下的身影,老仙师心生波澜,低声对少年周穆交代道。
“前辈,这人咋看上去有点疯……放浪不羁?”
少年周穆本欲说富如狗行事疯癫,可话到嘴边,却又生硬被咽了回去,毕竟无论怎么说,这个说话喜欢碎碎念叨的汉子,是位江湖侠士。
对侠士高人,自得恭敬。
“此人姓氏或许为真,但名字却粗鄙不堪,想必是刻意隐瞒,行走江湖,身不由己,隐姓埋名,也情有可原,倒是方才他一出手,有些暴露家底,那轰然炸响之物,有点类似道家掌心雷一类的功法,说不好,此人与那好独隐山林的道家有所牵涉,那道家素来信奉盛世入山,乱世出山之说,也不知……”
老仙师眯眼,巷口处骤然响起沉闷如重锤夯地的震响,巷子两侧屋子上的瓦片,有些许被震颤落地,摔成碎片,响声清脆。
思绪被打断,老仙师再无讲下去的兴趣,视线重新落在巷口处,烟尘滚滚,似谁人在那里点燃了一大堆炮仗烟火。
搞出这么大动静,老鼠巷子自然倏忽喧嚣嘈杂起来,有人着急忙慌从勾栏阁楼上跑下,身上的衣物都来不及穿好,有人在听见震响后就抽出藏匿腰间的寒刀以防万一,有人仅露头看一眼巷口,嘴里碎念房倒屋塌,手气爆发的虚言,就又折身回归赌海,不过更多人,还是喜欢凑热闹,也不好靠近站着,就远远在一边自动围簇一圈,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
有三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