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过,吴公子光谋杀王僚之时季札正在中原诸国进行访问。季札听说国内发生政变,立即终止行程,匆匆赶回都城。
阖闾坐在君主的位置上,突然看到季札走进来,顿时像做错事的小孩子见到严厉的师长,局促地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季札既是他的叔父,又是他的老师。
季札用平常惯用的说话方式向新王汇报了出访情况。阖闾见他神色如常,这才稍稍安心,于是挺直身体和他交谈。
阖闾说:“寡人刺杀了先君,寡人有罪。叔父怨恨寡人吗?叔父又将如何对待寡人?”
季札说道:“君王如果不废社稷,国民也不会废君王。如果社稷有侍奉,国家无倾覆,您就是我的君王;否则怨恨君王的将不止我一人。我有什么理由怨恨?我会哀悼死者,侍奉生者,以待天命。动乱不是因我而起,追随新君是古之道。”
季札复命之后到王僚墓前痛哭一场,回来后进入官署,继续履行职务。
在西北的战场上,掩余、烛庸和坚定王僚派被迫流亡,而绝大部分军士最终还是返回吴国了。阖闾派出很多官员到城外迎接回归者,救助疲敝受伤的人,抚恤安葬死难者。阖闾又驱逐贪腐昏庸的官员,启用伍员等有能力的官员;减免国人的赋税和债务,救济孤寡,赦免囚犯;王僚生前正在建设的一座行宫也停建了,阖闾把它改建成练兵场;他还下令卿士大夫们停止建造私人项目,把钱花在扶弱救患上。阖闾以身作则,他遣散了一大批乐师、舞女、厨子、工匠和小臣,出居在简陋的屋子里,过着简朴勤政的生活。
阖闾篡位时国人心里充满了恐惧,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上虽空无一人,但并不影响谣言的传播。阖闾确认暂时获得安全,随即派出官吏满城告知国人动乱已经平息,不要忧虑安全问题。国人的心稍稍平静下来,接下来又开始为出征的家族子弟的命运担心起来。
但是阖闾不但妥善地处置了战败的善后问题,又向国人展现了仁慈英明的一面。国人终于消除了不安情绪,为他们能够迎来一位明君而庆幸,发自内心地赞美他,甘愿为阖闾献出包括宝贵生命在内的所有一切。
阖闾最为忌惮的人有三位,除了掩余和烛庸便是王僚的嫡长子庆忌(当时流亡在卫国)。这三人一日不死,阖闾的心一日不安。
鲁昭公二十九年(阖闾二年),吴国的局面较王僚统治时期焕然一新,尤其是人民生活自由而富裕;阖闾见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住局势,便决定除掉三个心头大患。
三人中最活跃的当属庆忌,他长期游走于卫、齐、宋等国之间,不厌其烦地游说各国联合起来讨伐吴国。
在中原国家中,宋国人是比较憎恨吴国的。敌对情绪来自八年前的华、向内乱,当时吴国人帮助叛乱者进攻宋国公室;而宋国又与楚、齐关系密切;吴国北扩的战略已经给宋、齐造成了一定压力(齐景公进攻徐国就是为了遏制南方势力北扩)。
阖闾之所以不敢首先解决离自己较近的两个堂兄弟,就是担心如果对徐和钟吾动武,将会极大地刺激齐、宋两国的神经,使庆忌的抗吴计划得逞。
但是庆忌无罪,吴国人不可能要求卫国人将庆忌引渡回国。如此看来,消灭庆忌就只有靠暗杀了。庆忌从斗术,经过长时间的艰苦训练,最终成为杰出的勇士;他也十分注重自己的安全,出入行走身边都有数名不可收买的死党保护。看来要完成刺杀行动,只能在国内选择与庆忌关系亲近的人。
伍子胥便把目光转向锡山脚下太湖边的一个小村落。吴国有位著名的剑客名叫要离,他曾担任庆忌和宫廷卫队的剑术教师。要离身高不满五尺,生的黑瘦干枯,第一眼看起来就像个营养不良的难民。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击败了全吴国所有敢于挑战他的对手。
阖闾发动政变后,要离逃出都城回到锡山老家,靠捕鱼为生。要离发现,这个昔日宁静祥和的小渔村已经被祸害的不成样子:很多青年都被征发去服徭役,有些人被收为官奴或干脆逃走了,村里的老人与孩子相依为命,过着朝不保夕的艰难生活。
阖闾上台后施行了一系列仁政,不单服徭役的人回来了,连官奴也恢复了自由身,逃亡的人也纷纷返回;落破的村庄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从这时开始,要离对阖闾的态度由敌视变为感激了。
伍子胥悄悄找到要离,请他刺杀庆忌。但是要离心存顾忌:庆忌毕竟是他的学生,而且是对他有恩的人。
伍子胥不想逼迫他当场做出决定,于是返回姑苏。不久,伍子胥竟然把大神阖闾请到要离家里来了。
阖闾说:“寡人也是曾夫子的学生,庆忌又是寡人的堂侄,寡人本来不应当请夫子刺杀庆忌。可是,庆忌一日不死,吴国就一日不得安宁。吴国既要防备楚国,又要与中原国家作战;大量子弟会战死,妇孺沦为难民或奴隶。庆忌如果取得胜利,吴国还会回到王僚执政的年代;而你的村子就是整个国家的缩影。”
要离考虑了片刻说道:“好吧,我可以去刺杀庆忌,但我是为了社稷,不是为某一人。但是庆忌勇猛过人又善猜多疑,想要接近他必须得动心思。”
双方接下来便制定了一条苦肉计。
数日后的一个下午,阖闾身着便装,带着几名随从走出宫门巡视街道,这是他的一贯作风。国人遇到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