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黑沉,耀德城城墙上插满了火把,将城墙四周照得一片通亮,无数宋军战旗和“天下第一军”的延兴军大纛,隔着老远都分明可见。
门洞内火把通明,中间点着一堆巨大的篝火,一匹战马被开膛破肚分成两半,架在架子烤得油汪汪的,延兴军和西军将领们围在篝火旁,个个将身上脱得精光,一边汗如雨下一边大口吃着烤马肉,每人面前还有一个坛子,只是里面装着山泉却不是美酒。
马肉是军队出征在外最容易获得的肉食了,不管胜仗败仗,杀匹马就够十余人大快朵颐,不仅城门洞内,整个城内到处都是一个个火堆,将士们今日都有马肉可以吃。
虽说马肉口味略差些,可天天吃米吃的鸟淡,此时有个肉食,谁还在乎得了那些。
城墙缺口出堆积如山的尸体早已清理干净,扔到城外堆成京观,剩下几个火油弹扔上去,一把火烧了了事,若任由暴尸野外,这个时节,引起疫病的可能性非常大。
“李将军,那西贼为何最后退兵了?”一西军将领正大口撕扯着一块巨大的马肉,边嚼边问道。
“这就叫用兵如神,圣上都御赐‘国朝无双’了,我告诉你们,这是咱们家将军算计好了的!”指挥使杨喆大声吹嘘道。
“听闻李将军没有门户之见,平日素爱传授兵法,若是方便就教教我们西军儿郎吧…咳…”被包成粽子一般的狄青开口道,只是牵动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李现关切地看了看狄青,想了想道:“没几位同僚说的那么玄乎,都是吹的,咱就说一点,若诸位是野利遇乞,当时的状况下,还会继续攻城吗?”
众将一听都逐渐沉默下去,细细思量,若是那种情况下,大概都不会再打下去了吧,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至于为什么却始终想不明白。
“奇了怪了,若我为西贼主帅,估计也打不下去了,可为啥却说不上来?”一个西军将领苦笑道。
“是啊是啊,我等也是如此觉得,李将军给咱们捋捋呗。”
“那我就说说了,这里有两点很重要,打破节奏和士气变化!”李现擦擦手,喝了口山泉接着说道:
“西贼打得好算盘,一阵复一阵,妄图拖死我们,虽说每阵攻击力度不大,可若是数十万人不停攻打呢?若是晚上也点起火把夜战呢?咱们两万人就像始终绷着的弓弦,一刻不得松懈,西贼倒是可以轮流休息,迟早将士们气力用尽,等开不动弓挥不动刀枪时,就是我等葬身之刻!
用一句话来总结,这就叫做‘凉水煮青蛙’,刚开始杀得舒坦,到了后面就要了老命了!”
“嘿,李将军形容的极秒,今日就是如此,刚开始没觉得啥,到了最后那两阵,麾下有二郎都有些把不住长枪了……”一西军将领一拍大腿,跳将起来大声道。
“黑毛你坐下,插什么嘴…”
“就是,你闭嘴,我麾下也是如此,一惊一乍得吓死老子!”
这名叫黑毛的都头一听犯了众怒,连忙施施然坐下不再言语。
李现倒不以为意,鼓励道:“诸位勿怪黑都头,有什么想法我们都拿出来聊聊,这就叫理论结合实践!”见无人再开口,李现接着往下说:
“打仗打得什么?有人说是杀人,有人说是攻城掠地,说对也不对,我认为打仗就是用最小的代价去获得最大成果的一门手艺!
所以这里面有个道道儿,决不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因为敌人和我们打的是同一把算盘,这道理懂了吗?”
那黑毛又是最沉不住气的,朗声道:“所以今日李将军令我等主动出击,就是打乱西贼的算盘,让他们难受可是?”
“黑都头有大将之风啊…”李现故作惊讶道。
西军一众将领都不可思议地看着黑毛,这家伙还有这本事?平时不就是个老混子吗…
这大大咧咧的黑毛被这么一夸,竟然脸红腼腆起来,他右脸颊上有颗黑痣,黑痣中间长着一撮儿黑毛,别日喜好抚须,他喜欢捏自己的黑毛玩,此时他就打着哈哈,捏着自己的黑毛,好不得意。
“那西贼为何不再组织工程呢?那时候还不到酉时啊…”一个骑兵巡检开口问道。
西军中巡检领一千骑兵,军职仅次于狄青的都监,算是上官了,他一开口,四周的指挥使和都头们都安分了许多。
“那就是士气的变化了,西贼围了咱们好多日了吧,期间手段百出,最终都被我军一一化解,本来今日下午算是有所起色,可最终功亏一篑,这对于西贼来说意味着什么呢?那就是,所有的攻击手段对我军都毫无用处!
而且那时说晚不晚,说早不早,变阵来不及了吧,再打只能用老法子,你说说看,那些西贼军士听到如此军令心中会作何感想?”
那巡检愣了片刻,稍后才道:“军士们会敷衍了事…”
“对头!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若你是野利遇乞,会不会被气死?”李现微笑道,身边延兴军众将面露得意之色,怎么样,咱们家将军打仗可绝对有两把刷子。
军人本当漠视生死,可若是死的毫无价值,怕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做那孤魂野鬼。
“李将军,那明日西贼再用此计,我军可依今日之策行事,战事无忧亦!”狄青插话道,西军将领们听了都点头称是。
“不可,此策有个大隐患,若那野利老贼将十余万大军全部压在城下,这法子就不能用,只要我军出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