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下也没有。但到了第四次尝试,他终究是将她的手握入掌心。

他将她的掌心摊开,在上面一笔一划画着什么。

裴沐不动,由他去。

她只觉得掌心有点痒,痒得让她的鼻尖也开始发酸。

她怔怔地胡思乱想了片刻,忽然喃喃说:“要是……要是每个人都有巫力就好了。”

“……哦?”

“要是每个人都有巫力,那每个人都能自己养神木,能自己保护自己。不需要有祭司,也不需要你一个人承担这么多职责。”

裴沐怔怔地抬起头,眼里含着一点希冀,哪怕她自己也明知不可能:“姜月章,有没有一点点可能,让祭司将巫力和神力都分出去,然后每个人都可以……”为自己而战。

他却已经用一个轻柔的吻打断了她的话。

“普通人没有使用力量的资质。即便有些许可能,但让毫无资质的人掌握力量,本身就会酿成灾难。”他淡淡一句就终结了这个渺茫的希望。

裴沐闷闷地坐着,心想,你们还说女人不可能成为祭司呢,那她是什么,阴阳人?

“……就像女人不能成为祭司一样。”

裴沐差点轻轻一抖。她简直要以为大祭司会读心术了,但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不过是随口一说。

她盯着他,心中微沉:“你是说……如果女人掌握力量,会酿成灾难?你怎么能这样说,像阿蝉她……”

“不是那样的‘力量’。”他摇摇头,仍垂眸在她掌中刻画,一笔一笔极为耐心细致,“是巫力,以及神木中蕴藏的神力。”

裴沐一声不吭。

她也一动不动。像有一点细微的、不重要却确确实实存在的冰雪,在她心脏深处缓缓蔓延。

“为什么?”她不动声色,语气也只像纯然的好奇――随意的、轻率的、并不真正关心的。

“我听说过,女人成为祭司是不祥之兆。不过,女人不是不可能拥有巫力么?”她像是在开玩笑,语气稳定得让她自己都吃惊,“既然不可能,怎么知道会不会造成灾难?”

这时,大祭司似乎已经将她掌心的图案画好了。但他还是有些不满意,在专注地看着,不时用拇指揩去一些细节,一点点地调整。

他没有抬头:“其实,女人并不是完全不可能拥有巫力。”

“……是么?”

她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这样干涩地应了一句:“但都说……”

“巫力来自神力,就像建木也来自天神。这些力量并不区分男女,所以拥有巫力的女人应当不比男人少。”

他用这种淡漠的、毫不在乎的语气说出这件事。

裴沐嘴唇翕动,最后“噢”了一声。她干巴巴地说:“听上去很难相信……如果女人也能有巫力,为什么又说她们成为祭司是不详?”

大祭司仍在专注地端详她掌心的图案。

“因为女人和男人有一点不同――她们拥有生育的职责。”他说,“女人可以成为祭司,也可以培育神木。但当她们怀孕之后,母体会反过来吸收神木的力量,以养育胎儿。”

“根据古籍记载,在轩辕联盟初期,都还有女人成为祭司。后来随着神木枯萎,人类发现了这件事,从此就规定女人不得成为祭司,若有违抗,便作为不详而处以极刑。”

“演变到今日,就讹传为了‘女人不可能拥有巫力’的说法。”

大祭司终于完成了他重要的工作。他稍稍挑起眉,细微的神情变化说明了他的满意。

他对刚才的话题没有丝毫关切,只不过是因为裴沐问了,他才顺口提到。现在,他满心想的已经是让心上人来看看他认真画出的结果了。

“阿沐,看。”大祭司握住她的手腕,唇边露出一点微笑。

裴沐没有更多追问。

她顺从地看过去。

星光下一切都是朦胧的,但她手心的图案在发着微微的淡青色光芒。一个立体的、镂空的图案悬浮在她掌心中,正顾自缓缓旋转。

两头尖尖的椭圆形图案,中间脉络延伸,既像一枚叶片,也像一只有些可怖的眼睛;一朵线条扑拙却又意境细巧的桃花,悄悄开在图案中央。

这是独属于大祭司的图腾。

而这一枚,是他一笔一划、认真细致地画出来的,独一无二的图案。

他望着她的眼睛,轻声说:“我的图腾能保护你,为你阻挡这世上绝大多数的攻击,因为没有人的力量可以超过我。哪怕我不在了,它也依旧与你同在。”

裴沐凝视着那枚图案。

然后,她慢慢将目光移向他。

她看清了他的脸是如何涂抹光影,看清了他的眉眼是如何同时凝结了冰雪和星光,也看清了他唇边的弧度如何浅而柔和,却也对其他一些事物如此漠然。

她想了一会儿。

她的心情有点复杂,好像有愤怒、不快,让她想要生气地拂袖而去;可那些柔软的喜悦、感动,还有无能为力的悲伤,又阻止了她。

两种相反的力量交织,让她只能静静地坐在原地。

她也许呆了很久,久到他都皱了眉,问她怎么了。

怎么了……

管他的。

裴沐闭上眼,狠狠扑进了他怀里。

“我不管。”她咬了咬牙,使劲抱紧他,像要把所有愤怒和无力都用这个拥抱发泄出来,“姜月章,我不管!等你好了起来,等一切都结束了,你就继续当你的大祭司,然后我要跟你认真地生气、吵架,甚至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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