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河见晏勾辰虽非疾言厉色,但语气之间已是不容置疑,当下也不敢一意孤行,只好应道:“父皇教训得是,儿子知道了。”晏勾辰知道他年少慕艾,有了师倾涯这个才貌出类拔萃的心上人,自然心心念念地着紧,更何况两人之间又早已有了肌肤之亲,**也似,如今分隔两地,自己这个儿子又岂能不想念,这也是人之常情,如此一想,面上就温和起来,道:“你的心思,朕自然明白,毕竟朕也是这个年纪过来,只是你要记得,你是太子,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如今倾涯被禁足思过,你却万里迢迢赶去探望,旁人会怎么想?”
晏勾辰说着,双目烁烁如星,神色间却越发平淡,言语之中更是无喜无悲,几乎不搀杂任何的个人情绪:“你与倾涯之间的婚事,虽然朕有此意,朝堂上许多人也都乐见其成,但你映川叔叔却从未真正提起过,值此敏感之际,你赶赴云霄城探望倾涯,此事看在天下人眼里,会是什么意思?若是再多想一层的话,会不会有人认为你这太子,甚至是朕这个皇帝,在借此使软刀子来迫使圣武帝君表态,促成两家联姻之事?”
晏勾辰说话时的音调从头到尾都没有明显的起伏变化,平稳得就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事实上此时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如果流传到外面,必然会造成一场地震,而听到这番话的晏长河虽然聪明,但毕竟年轻,又是一时急切情人之事,因此许多事情并不能想得过深,眼下听晏勾辰这样剖析得分明,不由得一下醒悟过来,他勉力维持着外表的平静,其实心里已是翻天覆地,脸上就微微带出愧色来,颓然道:“是儿子想得简单了,做事一味冲动,考虑不周全……”晏勾辰摆了摆手,道:“这也不怪你,毕竟你还年轻,一时冲动也是有的。”
晏长河双手垂在身侧,默不作声,但心底仍是不甘,完全陷入到激烈的权衡思考当中,想去寻找出任何一种两全其美的可能,都说知子莫若父,晏勾辰知他性情,见状,自然清楚他心中所想,不过却不肯纵他,当下就道:“好了,此事就这样罢,你若是心中挂念,不妨多给倾涯写信,你映川叔父虽然将倾涯禁了足,但也没有不许他与人通信,你在信中多多开解于他,也就罢了。”话说到这个地步,晏长河清楚父亲禀性,虽平日里并不严厉,但已经决定的事情,就是不会更改了,因此也就知道事不可为,所以虽然心中迫切想要去见师倾涯,却也只得放弃,晏勾辰见儿子面色黯然,便叹了一口气,道:“长河,朕知你对倾涯难舍,但现在朕不妨告诉你,你与倾涯之间的事情,朕心里清楚,但是,你可能无法达成所愿了。”
晏长河不料父亲竟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席话来,顿时神色大震,死死盯住晏勾辰,颤声道:“父皇……您的意思……为什么?”晏勾辰没有回答,面上却是露出一丝疲惫之态,他摇了摇头:“事实上从你映川叔父迁居云霄城的那一天起,你与倾涯之间的婚事就已经意味着不再有希望,长河,其实你自己早已明白这一点,为何还这般自欺欺人,莫非只是因为不甘么?”
晏勾辰用保养得宜的手指用力压了压额角,他坐在宽大的龙案后,整个人微斜了身体倚在椅背上,一双深邃的黑眸默默注视着窗外,眼中没有了往日里的温和,呈现出清明中透着睿智的波澜,沉声道:“朕与映川,已经渐行渐远……”忽又目光熠熠地望向晏长河,望着这个帝国的皇太子,道:“长河,朕已经看清楚了,那孩子只怕永远也不会愿意为你生儿育女,因为他是你映川叔父的血脉,他流着和你映川叔父一样的血,所以也同样骄傲,不允许任何人将自己降伏,所以他不会让自己为一个永远无法真正驾驭他的男人作出这样的牺牲,你可明白?”说完这声音压得极低的同时也包含着晦晦深意的一句话,晏勾辰也不看猛然间面露迷茫与凛然之色交织的少年,径直摆了摆手,道:“好了,你先下去罢,让朕静一会儿。”
晏长河深深吸了一口气,紧抿着唇,然而终究什么也没说,只向晏勾辰行了礼,便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御书房,晏勾辰平静着面孔,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忽然间重重捶了一下大腿,嘴角带出一抹阴郁,喃喃道:“天无二日,世无二主……”说着,又微微叹了口气,自登基以来,第一次觉得这世间还能有这样让自己深深为难的事情,难以取舍,晏勾辰从来都是一个理智的人,但有些事情,真的只是简单的取舍么?他自幼就是冷静过人,从来都是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会为此不惜一切代价,然而后来师映川的出现却让他有了不同的人生与体验,令少年时代觉得无所谓的东西逐渐在多年时光中慢慢转变为心中十分在意的存在,让这个极度冷静现实的男人真正尝到了感情的滋味,知道了什么是人生当中难以割舍的东西,一时间只听晏勾辰轻声喃喃道:“映川,成者王败者寇,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那些人不惜一切也要取得胜利,到底是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站在顶峰,看着那些失败者哭泣,而自己脸上却可以展现笑容……”
晏勾辰轻声说着,又好象什么也没说,独自坐在那里,偌大的室内只剩下他一个人,坐着一言不发,只眼神沉静,此时此刻,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此次潜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