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人倚墙抱臂,一身简利装扮,樱草色交领箭袖袄,腰间勒一条宽边隐红束带,外套檀紫镶窄条白风毛对襟短比甲,下着芦灰挑线素底裙,刚刚盖住石蕊红鞋面,行走间忽闪露出边角绣的一丛夹竹桃。
是那个东北来的酿酒师傅柳渠阴,一直待在后院醉心己务,性子乖僻,素不喜欢与外人多啰嗦,已经好多时日没出现在前楼。
水芝一只脚还在门槛里,冷不丁柳渠阴侧转过身,猛然离开墙壁,两个人正脸对上。大丫鬟好歹见识过大小场面,整颗心还在砰砰跳,面上仍然即刻镇定如常:“少见柳师傅过来,可是来寻夫人的吗?请进来吧,正好夫人在里头。”
“水芝姑娘客气,夫人日理万机,在下哪敢轻易打扰。这不是临近新年,酒水用度颇多,新下了几坛,特意来和夫人回禀。”
柳渠阴嘴角挂着标志性的痞笑,歪着脑袋和水芝点了点头,发顶百合小髻簪了支蝴蝶华胜,翅膀随着动作微微颤抖。
明明是一副笑模样,那双眼睛弯弯眯起,却分明闪着冷黢黢的光芒,亮闪闪透出一股精明,还有莫名其妙的好整似暇。
就如同……如同在欣赏玩弄已然于自己股掌之中的猎物。
大丫鬟默默回身,在前引着柳渠阴进屋,暖炉熊熊燃烧,她背后却忍不住开始发凉,分明就是不寒而栗。
她心里打鼓,不知这个人在门外待了多久,是否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又听到了多少?看那悠然自得的样子,是无心巧合,还是蓄意为之?
冷香阁里人多眼杂,但凡关乎上头那位主子的事儿,她们都是慎之又慎,唯恐泄露出一句半句,一着不慎,满盘皆毁。
“夫人,柳师傅求见。”稳了稳心神,水芝堪堪站定,恭声向内间通传。
内间榻上,墨觞鸳刚刚歇了口气,听得是某位不甚着调的酒师前来,并没有过多在意,还当又是来告假。除了一手绝妙酿酒技艺,柳渠阴并没有其他让墨觞鸳欣赏的地方,故而冷香阁主起了身,到外间去见,只不愿叫对方进到自己的内室来。
“墨觞夫人,一切安好。”
墨觞鸳才在桌前坐定,柳渠阴已经放下手臂,迈着大步走上跟前,笑眯眯朝她拱了拱手。向来女子问安多用福礼,位卑者便屈膝叩首,柳渠阴本来就女生男相,虽然换了一身打扮,这抱拳的姿态一出,实在是违和别扭。
“劳柳师傅挂念,一切都好,师傅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墨觞鸳端正一下身子,靠套两句,淡淡问道。
“大事一概全无,只是许久不见夫人,想念得紧,特来问候。”柳渠阴边说着话,满脸荒诞不羁的笑意慢慢散了,“可惜不巧,夫人这儿正忙碌,在下便自顾自等了一阵……更不巧,似乎听到了些,不足为外人道的?”
前面都还好,墨觞鸳也没在意听,谁知柳渠阴故弄玄虚,勾着在场的主仆二人都被吊起了精神。出乎意料地,酒师的尾音猝然一挑,直如白昼惊雷,她离着墨觞鸳尚有数步之遥,后者却无端感觉到黑云压顶,似有狂风暴雨酝酿着将要倾盆而下。
目光交错,电光石火,墨觞鸳旋即清楚过来七八分。只消一对眼,她心中已经生出一个差不多确切的答案,一股了然但无奈、忍耐近乎到极限的愤懑油然而生。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墨觞鸳不会想不到,上面那位主子要安排眼线。她替人办事,只为了报恩,断然不愿意沦为板上鱼肉。当初林枼离开,冷香阁接纳下这位新来的酒师,也是做足了工夫,仔细盘问过出身来路,多方查证过无疑,万没料到,如此小心,还是技不如人了。
整整两个月,自己竟都被蒙在鼓里,听说这人还曾刻意与沈渊接触,安知不是存了窥伺之心?如是想着,墨觞鸳齿根都不觉发凉。
于是水到渠成,刹那间,两个人碰撞出凌厉相逼之势。若猜测成真,那么柳渠阴被安插进来,肯定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墨觞鸳考量得到利害,仍决定放手一搏。
“夫人……”水芝终于明白了寒意从何而来,颤抖着声音率先打破僵局。
冷香阁主眼皮都未眨,只抬一抬手,示意大丫鬟不必多言。柳渠阴倒挑眉瞧了一眼,好像对这个丫鬟颇感兴趣。
明知危机四伏,还是选择冒险而动,是个衷心可表的。
“柳师傅此言差矣,我与丫头交代庶务,当然是要关起门来,不叫别人听了银钱底细。人之常情罢了,如何也值得隔墙附耳?”
对方不挑破窗户纸,墨觞鸳自不会主动立于危墙之下,揣着明白微笑着说囫囵话:“柳师傅若有事与我商谈,便请坐;若只是想再多听些,事关中馈,当然不便玩笑言说,还是请回吧。”
想当年行走贩盐,生意场上多少敌手虎视眈眈,可真当面锣、对面鼓地正面交锋,满堂的男人有几个能从墨觞大小姐的手上赢了好处?
如此心中有了底气,墨觞鸳暗道,上头那位没有动作,凭她是什么高明的细作探子,左不过不敢撕破了脸,拼的都是谁更稳得住罢了。
水芝被挤到了边上下首,墨觞鸳没有发话,她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进退两难。无奈她只好暂且放下账册,从红泥小炉上提下长颈铜壶,新沏了两盏酽酽的铁罗汉茶。
“好,好,墨觞夫人临危不乱,果然女中豪杰,主子的眼光是不错的。”柳渠阴抚掌而笑,脚下随之迈近了两步,耳边一对细长的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