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狠瞪一眼伏首在地的容境,又转而一脸谦卑地跪向高坐龙椅的女帝,道:“求圣人为臣的行儿做主,行儿年方弱冠,这一伤了腿,日后恐都不能走的利落了啊,圣人。”
这话说的夸张,荣国公府世女苏誉行,虽被容境亲手伤了腿,可苏誉行本身就是罪有应得不说,只说当时,容境就已请医者为之看过了伤,断不会影响到日后行路。
奈何如今朝政,女帝昏聩无能,贪图享乐,大权已尽被荣国公一党把持。
荣国公苏宇在朝中说一不二,就连几年前唯一敢于之叫板的御史白契,也于数月前被逼得告老还乡。
可谁想没过多久,竟就传出了白御史惨死于返乡途中的消息。
这荣国公苏宇两面三刀,明面上对女帝千依百顺,极尽谄媚,暗地里贪污行贿,结党营私的事情,一样也没少做过。
然御史白契的下场都瞧见了,谁又敢再在荣国公苏宇面前说半个不字?
此时,女帝见荣国公苏宇跪地,忙命陆女官将她扶起,转眼又看容境,问道:“早闻容爱卿爱民如子,既如此,想免临安百姓税赋,也不是不可,便从了荣国公的要求,还荣国公世女一条右臂,可否?”
容境神色漠然,叩首道:“臣,谢主隆恩。”
这第一个场景至此结束,紧接着,场面陡转,这一回,是到了腥风血雨的战场上。
时正是建兴女帝驾崩不久后,举国动乱的第二年。
眼前的容境,一身银色战袍,入目满身血污,刚刚带领着将士们从战场上浴血而归。
她们正面对的,是这场为保卫大凉国土而与南蛮打的仗,一场因为南蛮出神入化的巫蛊之术而变得异常艰难的大仗。
至今,双方已交兵一年半有余,一路从烈日炎炎的盛夏,打到如今寒风凛冽的严冬。
而刚刚结束的这一场战斗,容境,连同她背后的临安九州兵马,都已连战九天九夜,没阖过一刻钟的眼了。
此时的容境,刚强撑着身子走入中军营帐,便再支持不住,晕倒在了地上。
每每对战,她纵然断了一臂,也总是身先士卒,手中那柄玄月剑,早已数不清为身后的将士们劈开过多少条血路,又从南蛮子手下救下过多少条人命。
如今,她满身伤痕,连续几个彻夜未眠,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了。
容衡忙在侧将她稳稳扶住,道:“城主,您歇一天吧,再这样下去……”
容境摆着手断了她的话,“扶我到榻上去。”
容衡依从,她不会武,容境便从不允她上阵,她才因此能得个周全。
可她也并不闲着,日日留在营地,研究地形,找破巫蛊的法子,可惜,后之一事收效甚微,前事倒帮着容境斩获了这一场短暂的胜利。
容境在榻边坐了,缓道:“你拿着我的玉佩,去泰元城,就说,请她们派兵,速救临安。”
她说着将颈间的玉佩解下来,递给容衡,又道:“还有,再去派个人,去帮我看看小小,一年半,沈家倒了,将军府也早没落了,得去帮帮他……咳咳”
咳声许久方罢,看时,竟是咳出了一滩的血。
“城主!”容衡焦灼的呼唤。
容境抬手,“我没事,你快去,趁着这场小胜赶紧走,再拖下去,就不一定有机会离开了。”
容衡跪在榻边,“婢子不走,婢子愿意追随您,与临安共存亡。”
容境冲她摇摇首,开口时语气很轻,让人听着,却似有千钧压在心上,“你若不走,不将泰元救兵搬来,我临安才是真的危矣!”
容衡心下定了定,继而站起身,恭恭敬敬对眼前的容境鞠了一躬,道:“婢子明白了,请城主放心。”
她言罢转身去了,脚步坚定,神色更是坚毅。
便是冒死,这块玉佩,她也必定送到慕容城主手中。
到这里,洛瑕梦中的场景又是一转,入目是一场皇室宫宴,女帝所坐的主位之下,两人一左一右对坐着。
这二人,一个满身狠劲儿,全无柔色,一个寡淡孤寂,空荡着右侧衣袖。
若非两张面容都是见过的,洛瑕几乎认不出,这竟是……司南和容境。
她二人似无交情,彼此间的对话淡漠而生硬。
她们不与往来的任何人寒暄,只径自垂着首饮酒。
她们都没有注意到,那高高的主位之上,一袭明黄色皇袍的年轻女帝眼底划过一抹快意。
继而,她手指一动,左右便立时上来十数个壮硕女子,挥着大刀便往她二人身后袭去。
她们很快反应过来了,可待要行动时,才发现浑身无力,根本连拔剑的力气都使不出。
原来,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鸿门宴。
要的,就是除去这两位。一个百姓心中战无不胜的战神,一个苍生眼中一心为民的圣人。
不论哪一个,只要活着一天,就威胁着上位者地位一天。
不能留,一个都不能留。
年轻的女帝在心中这样想时,口中也这样吩咐了,“杀。”
底下的人立时手起刀落,两条鲜活的生命,化为两滩鲜红的热血。
两颗当世最耀眼的明星,刹那芳华后,就这样倏然陨落。
后世之人,无不为此扼腕叹息。
可谁又料到,眼看着两位最可能威胁到帝位的女子死去,年轻的女帝明明正唇边带着笑,正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得意。
她的七窍却开始流血,且越流越多,怎么也止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