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昱甫一走进来,便见几日不见的桓姚迎上来,结结实实地给他行了个大礼,“殿下大安!”
司马昱有些讶异,要知道,桓姚嫁给他这几个月,除了最开始的那一两天,后来的相处中都再也没有过这些虚礼。他不想桓姚和他之间被礼节所阻隔,是以不让她拘礼。桓姚也很喜欢那样,因而从善如流。
以往,每次他来璇玑院,她都会带着暖暖的微笑亲昵地迎上来,偎在他身边对他嘘寒问暖,抑或者与他分享今日的趣事乐事。若手头有事,甚至都不会起身,抬头对他微微一笑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情。那时候她对他,就像任何一个平民家中的妻子对丈夫一般,随意而亲昵。
“快起来!我不是说过让你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么?今日这是怎么了?”司马昱要去扶她,却被桓姚侧身躲开。
她后退了一步,与司马昱拉开了距离,转身吩咐侍人给司马昱上茶,又请司马昱上坐。
待司马昱入座之后,她自己却远远地跪坐在下首。司马昱心中有事,没有开口说话,桓姚也不主动打破沉默。
直到侍人煮好了茶汤,交给桓姚,桓姚接过漆器的托盘,半弯下|身子,将托盘举得与额头水平,恭恭敬敬地道:“殿下,请用茶。”当真是举案齐眉。
虽然桓姚这一举一动都是如此端庄又优雅,但司马昱心中却很是难受。他知道,这不是客气与恭敬,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司马昱夺过她手中的漆盘,将她拉到身边,“海棠儿,你究竟怎么了?”
桓姚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殿下,可是妾有哪里做得不好?您说了,妾下回必然改正。”
连自称都换成了妾。司马昱开始反思自己最近的行为,“海棠儿,你可是怪我了?”因为那些传闻,他冷落了她这么多天。
“不敢,也不怪。殿下今日来,不知有何吩咐?若无事,便请回罢。”桓姚面上平静极了,说话的语气里头,也没有一丝波澜,却听得司马昱仿佛心头被蒙了一层绵一般,就快喘不过气来了。
“别这样对我说话,海棠儿,你我是夫妻,你不能把我当外人……”司马昱的话语中带了些微不可察地哀求。
桓姚沉默了一会儿,道:“妾原也以为和殿下是夫妻,是天下间最亲密无间的夫妻,相互信任,相互依靠。近日却发觉自己错得离谱。如此,便只好退回王妃的立场上去。”接着,又有些悲凉地自嘲道,“人,最不该的就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说这话时,她轻垂的长睫盖住了眼帘,那淡淡的阴影是如此的落寞。司马昱心疼不已,上前抱住她,心中充满了自责。“不要如此贬低自己,也不要退回王妃的位置上去,我们是夫妻,不是大王和王妃!你是我的妻室,我心中此生唯一的妻室!”
桓姚安安静静地把头靠在他胸口,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拥抱在一起,司马昱只觉得多日来的焦躁与烦恼都烟消云散了,心中如此安宁与满足。
可片刻后,他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胸口的衣物被什么浸湿了。他立刻松开桓姚,抬起她的头,见她已是满面泪水。
那晶莹的泪珠儿划过如玉般的脸颊,从形状美好的下巴上滴落,一滴又一滴。
梨花带雨,泪落无声。她哭得如此安静,却让人看着整颗心都跟着揪起来了。那一颗颗泪珠,仿佛落在了他的心上,一颗,便烧灼出一个洞来。
“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满城谣言,把我说得那般不堪。我很害怕,很无助,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你。原以为,你一定会立即出现在我面前,安慰我,说海棠儿不怕,一切有夫君在。”桓姚声音有些嘶哑,诉说得却很平静。
桓姚抬眼望着司马昱,泪水满盈的美丽双眼如同清澈又浩瀚的无边江水,目光化作丝丝缕缕缠绕在司马昱心上,“我一直在等你,一日,两日,三日,度日如年,望穿秋水。终于明白,你为何不来。”
“因为你也不信我。”桓姚声音微扬,有些凄然地控诉道,“我是否贞洁清白,难道最清楚的人不该是你么?我与顾十九郎君仅有过一次来往,就是三哥做寿时在江州府上见过一面,当初还是二嫂带我去见的,另还有四哥在场。我都不知,那些传言到底从何而来……”
司马昱之所以会怀疑桓姚,是因为亲见了那几封桓姚所写的书信。桓姚右手受伤后不能再提笔,因此是左手写字作画,字迹特点很鲜明。司马昱在迎娶她以前的几个月里,常常拿出她以前画的画和后来写的书信睹物思人,对她的笔迹十分熟悉。一眼就能看出,那信上的笔迹和她的一模一样。甚至渐渐地,都信了那些谣传。
如今,却是后悔莫及。她的清白,难道自己还不知晓么?他光顾着自己心痛愤怒,可曾想过,桓姚一个弱女子,年纪这么小,突然被泼了如此大的一盆污水,心中是多害怕多无助。该在此时保护她帮助她的自己,却也跟着怀疑她,她又是多么难过。
“海棠儿,都是为夫的错!为夫不该不信你!”
桓姚戚戚地道,“夫君,如今说这些,已经晚了。谣言愈演愈烈,恐怕再过几日,我就该以死谢罪了。那幕后之人,达到了目的便也会收手了罢,以我一命,若能换会稽王府和桓府一个安宁便也值了。”
司马昱听到这话,更是自责到了极致。死之一字,仅仅是想一想,也叫他惶恐不已,桓姚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