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淮云和季博是一路走来的。
陶然粗粗算了算,差不多走了整整一晚上。
脑子空白片刻,回过神来,陶然快手快脚地收拾起桌上的碗筷,“英姨,锅里还有粥么?”
胡英连声应道,“有。”
这次陶然不假他手,知道门洞那边就是厨房,撩开蓝印花布低头走了进去。
没多久,手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粥,陶然先端给季博一碗,剩下的那碗她放在了顾淮云面前,“先吃一点热热身体,然后借英姨的地方睡一觉。”
金黄的小米南瓜粥黏稠,缭缭升起的热气里弥漫着谷物的香气。
顾淮云的视线从那碗米粥上撤回来,眉眼间染着一丝笑,暗哑的声音说道,“不过一个晚上没睡,我还撑得住,你别担心。”
陶然急了起来,“你是一晚上没睡而已吗?你是走了一晚上!”
“好好,我睡就是了。”顾淮云认了输,服软的语气更像是为了哄陶然开心。
她这态度真端的像是一个麻辣的老婆管教自己丈夫的模样,众目睽睽下,陶然的脸红了起来。
趁着顾淮云和季博还在喝粥的空闲,陶然回身从厨房里拿了一只脸盆,到屋外装了一盆雪,“英姨,我要借你的锅灶烧一点水,你教我吧。”
胡英理解陶然这是心疼了,没有拒绝的道理,手把手地教她怎么使用柴火灶台。
等水烧开,陶然先从被窝里拉出昨晚用的铜汤婆子,灌满了热水,捂在被窝里。
洗脚的木盆只有一个,陶然调好水温,照顾顾淮云的同时也没落下季博,“我煮了姜汤,你们两个凑合着一起泡泡脚,驱驱寒。”
季博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拒绝,顾淮云指使道,“你先泡着,我一会儿再泡也可以。”
陶然巴不得现在就把顾淮云塞到桑拿房里,哪里能等季博泡完脚?立即发飙了,“两个一起不行吗?怎么这么多毛病?”
陶然一句话压下来,顾淮云再没了声音。
跟在顾淮云身边几年了,季博就没见过顾老板被人拿捏着这么死的时候。说得更直白一点,他就没见过这么怂的顾老板。
他想起常平很久之前给他的一句金玉良言,“惹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惹老板身边的这位。”
当时他似懂非懂,现在他十分懂了。
王富贵在一旁看热闹,“弟妹说得对,用这姜汤水泡泡脚能驱寒,你们在雪地里走了那么久,这个很管用。”
两个人终于安分了,陶然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来,“你手机有电吗?借我一下,我想给仲叔打个电话,免得他担心。”
顾淮云从羽绒服的内兜里拿出手机递给她,陶然接手机时多看了他两眼,“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人有没有不舒服?”
说完陶然伸手要去抚摸他的额头,却被偏头躲过,“没有不舒服,就是有点累了。”
顾淮云的反应很大,半个身体几乎都往后仰。
陶然伸出的手有些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哦,哦。”
握着手机,陶然落荒而逃到厨房里。
被他拒绝后心里是失落更多,还是难过更多,陶然分辨不出来。她只是不解,自己怎么会受到这么大的影响,不就是不给她摸额头么?
陶小然啊陶小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
陶然心不在焉地拿着手机,胡英站在灶台间看她半晌无动于衷,笑道,“没事的,顾先生休息休息,睡一觉就好了,年轻人,身体扛得住。”
在比她大一倍年龄还不止的胡英面前,陶然硬着头皮口是心非,“没有,我没有担心他。”
胡英不计较,拿着竹刷把弯腰刷灶上的大铁锅,“你嫁了个好人,不是每个男人都能这样疼爱自己的老婆,你要惜福。”
陶然静默,没敢再在老人面前放肆。
她想起王富贵说过她的人生。
被迫与所爱的人生生分开,嫁给一个会赌博、会酗酒、会家暴的男人。最后杀人、坐牢,孤独又草草地过下半辈子。
在这样一个可怜的女人面前辩解,她就不是矫情这么简单,而是会遭天谴。
胡英说顾淮云疼爱她,她不否认。
可是,凭什么?
她比谁都清楚,他们不是正常的夫妻,他们有恩情,没有爱情。
陶然在心里掰着手指头算,她到底哪里值得顾淮云这么做。
有些事是因为爱情,也有些事单纯是因为人好。有些人就是心地善良,就是心肠好,帮助别人不计代价、不图回报。
如果说顾淮云是这样的人,她相信。可是她和他非亲非故,之前更是素不相识,他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
陶然贴着墙根低着头心猿意马,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胡英回身看她一眼,笑了,“站那里做什么?过冬前我存的东西不多,有咸鸭和咸肉,想吃什么,中午姨给你们烧。”
“随便,姨,都可以的。”陶然缓解尴尬,看到手机才想起要做的事,赶紧拨了曹仲的电话号码,“这两天打扰了。”
胡英从化开的雪水中捞出一块咸肉,又走到灶台后用火钳夹着一把干稻草点燃了引火,瞬间灶孔里一阵烟雾带着稻草的香味腾缭而起。
这边曹仲电话很快就接起了,焦急又激动的口吻,“喂,顾先生,是不是有小然的消息了?”
经历了一波重重劫难后,隔着电波猛地听到曹仲的声音,陶然像落难的孩子见到父亲一样,委屈得鼻子发酸,“喂,仲叔,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