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不配做宁翮的女儿!
“现在你知道,当初朕为何会应允你们的婚事了吗?”宇文复负手而立:“其中诸多因由,一个是为宁翮的拳拳慈父之心;二是因为你们一家人对宁翮所作所为不理解不原谅也是我们想要的;至于其三……便是八弟的任务了——”
宁澜微微一愣:“殿下也知道此事?”
“他一开始也被蒙在鼓里,可他一旦知道,便成为其中关键的节点,”宇文复看着她:“要知道虽然没有正式的名分,但朕与八弟的棋艺,真正要算起来的话,其实是令尊教出来的。”
“原来他是那时候知道的,”宁澜想起那日宇文图跟宁翮下棋之后隐隐露出的兴奋,之前他那么恨宁翮的理由倒也能够理解了——任谁看到自己曾经视为良师之人贸然成了叛徒也难以自持——不过宁澜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他竟然也不告诉我。”
邵氏不肯告诉她实话,宇文图也不肯,邵氏那一次差点说漏嘴,他还故意出声提醒了邵氏——宁澜越想越伤心:“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就我与哥哥当局者迷。”所有人都瞒着她跟宁渊——是不是真的都觉得他们会坏了宁翮的计划。
“其实宁翮身死,两国之间的关系此时十分紧张,朕大可以不必承认与你父亲的谋划,可是朕既然答应了,便君无戏言——”宇文复掷地有声:“宁家的罪,朕可以一并赦免,宁翮的名,朕也会还给他,他既然肯以一死换取你们在夏的生活,朕自然会说到做到。”
永嘉九年六月十五,宇文复颁布赦令,免了当年先帝对宁家的责罚,有大臣不服,言道此举是对先帝的不敬,宇文复将宁翮与其谋划之事说清,为其正名,赦免了宁家当年的谋逆之罪,宁氏族人被流放者皆可返回原籍,为奴者销其奴籍,有贤才者,重新起复。
昔日众人眼中的罪臣叛臣,一夕之间,变为功臣忠臣,这个转变太大,许多人措手不及,包括那些曾因为宁翮的缘故羞辱过宁澜的人。
一时之间,晋王府又开始门庭若市起来。
宁澜却闭门谢了客,她不想看到那些先前嘲讽鄙视现在却又开始讨好拉拢的嘴脸,太累,反正……宁翮已经死去,她也不必再从她们身上探知什么消息了。
许多人都说她开始拿乔,有什么所谓呢,与其花费时间与那些人虚情假意虚以委蛇,还不如每日里只是回到宁家陪着邵氏守孝。
说是守孝,其实守的不过只是一个牌位,宁翮这样死去,尸骨无存,又没有什么东西留下,连他们想为他立一个衣冠冢,都已经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邵氏几月之内,便苍老了许多,鬓角隐隐开始现出白发,模样憔悴,宁澜想劝她节哀,终究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宁家的府邸早在宁翮替他们一家请旨的时候便已经发还,可是他们一家始终是没有搬回去,后来听闻宁翮死讯更是不愿回去触景伤情。
如今宁翮灵位停在那边,他们一家虽然不愿意,可如今还是要回去送宁翮最后一程的。
宁翮所做的事情甚大,他的追悼总不能太过朴素,总少不了要布置一番,宁家如今的居处太小,也只能放在了昔日的府邸中。
宁澜最为担心的,是怕邵氏会触景伤情支撑不住,又怕宁泽年幼,无法主持大事,可是而今宁家的男子,也只有宁泽一人可出面而已,宁渊还未归来。
六月下旬,宁渊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他风尘仆仆,面容憔悴,神情阴冷,来不及好好歇息,便跪坐在了灵前。
他和宁澜一样,都是到了宁翮死后,方才知道了真相,无法原谅自己,人说知子莫若父,反过来知父莫若子也该是顺理成章,可是从一开始他的心便被宁翮谋逆叛逃西戎这件事情所蒙蔽,当局者迷始终看不清,他被自己父亲是叛徒这件事情折磨得夜不能寐,却从未想过,他的父亲本性如何,到底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宁家出事时,他年纪已经不小了,宁翮自小手把手教他读书识字明理——他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本该比谁都清楚才是。
他在灵前跪坐了三天三夜,直到长久以来的赶路终究是让他的身子负荷不住,倒了下去。
宁澜心疼他,却也知他此刻心内与自己一般倔强,一般的不肯原谅自己,因此想要劝慰的话,终究是都没有说出口。
宁澜求了宇文复将宁翮的奏章赐给了宁家,作为宁翮最后的遗物。谁都没想到,当初成就宁翮叛逆罪名的奏章,他日会成为他表忠心的依据,甚至成了他的遗言。
宁澜此时陪着佘曼妮侯在宁渊旁边,拿了棋谱让宁泽一个字一个字念着她用朱砂挑出来的话语,一字一句,皆是戳人心窝。
宁渊将那奏章拿过,放在手中细细研究,未及好好将养身子,便继续跪回灵前,谁也劝不住。
七月初一,宁翮身死三月,宇文复亲临宁府,抛却帝王之尊,为宁翮上香。
一同前来的,还有宇文复的圣旨,给宁家的第二道圣旨——准确来说,是给宁翮的圣旨。
圣旨上言及宁翮生平,所谋之事,以及将宁翮追封为太傅,同时宇文复亲赐了宁翮的谥号——“文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