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颂渊顿了顿,依旧上了车。
岳麒麟见皇叔仍肯同自己同车,激动得无以言表:“皇叔……孤犯了这样大的错您还……”
他心中对她犹有恼意,硬了硬心肠,并未给她正脸,只冷声道:“太子何错之有?燕太子只需安住楚国京城,任何事皆可随心而为,本来无所谓对错。”
岳麒麟怯怯问:“皇叔似乎有些生孤的气?”
此前卓皇叔万没想到是两个小孩筹谋的这么场闹剧,他猜测小肉包这调皮鬼多半比岳麒麟还能拿主意。然而,方才他在对面窗子里瞧得分明,那个玉妆居然公然抚她脸蛋……脸也摸得,手也捏得,真是好生大方。
生气。有些?她真好意思说。
“本王无气可生。”
岳麒麟从这话里听出一丝别扭来,扯他袖子讨好:“皇叔?”
卓颂渊忽问:“燕太子既为一国之储君,平日里可曾想过,他日继位登基之日,要做一个怎样的君王?”
又来了!
这话要是旁人问的,岳麒麟必定以为此人太闲,也管得着实太宽了。可这话是从皇叔口里出来,她记得他不止一次念及此事,自己继不继位,同他有何关系?
“燕国的老臣们常言,孤并无帝王之相,皇叔想必也有耳闻,只是不好意思当面笑话孤罢了。孤对此事倒是不以为然,说句让皇叔见笑的话,孤这人目光短浅,通常只能够思虑三天之内的事情。”
卓颂渊的声音依旧冷冽:“以后的事情,若是不由得太子不思虑呢?太子以为自己无心继位,便可保得性命?那又何以招来那些刺客?”
岳麒麟语塞:“皇叔……退一步忍忍,路大约终会开阔些的,孤别无企图,只求安生自在活着就好了。”
“矢在弦上,岂有退路?”
皇叔今天是怎么了,这是一本正经教导自己要奋发上进,归国同亚父鸡蛋碰石头么?真是哭死,她岳麒麟哪里是这块材料。
“皇叔……您别这么咄咄逼人,孤自知是个捧不起的浑球,也自问……不配坐上父皇从前那个位子。”
不配两字小孩子说起来多么轻巧。卓颂渊不知从哪儿升腾起一股无名的火,不忍对她发作,又不知当安放何处。
“太子天命所归,怎可如此妄自菲薄。”
岳麒麟却咬紧了下唇,居然颤声回道:“孤不知皇叔心中竟对孤存着这样大的期望,若真如此,从今起还是不要管孤了罢,孤必定是要令皇叔大失所望的。”
卓颂渊的那团无名火,被岳麒麟最后的话生生浇熄。
他从来不知自己扮演了一个如此不讨喜的角色。满腔的自以为是,结果小孩子毫不领情,这实在像是当头一棒。
静默半天,他方才缓缓道一句:“本王知道了。我知会无尘,自明晨起,太子便可睡个踏实的好觉了。”
岳麒麟讷讷点头:“嗯。”
无尘正好在车外喊:“质子府到了。”
岳麒麟讷讷道了声“皇叔再见”,便迅速跳下车,逃一般窜回府去。
卓颂渊一语未发。幸好无尘唤了一声:“太子忘了您的这包梅子!”
岳麒麟转回身,小跑过来接无尘递过来的梅子。
卓颂渊忍不住临窗扫了一眼,秋风乍起的天气,月光惨白,她的面色居然亦是煞白,满额汗珠。
他刚启唇想要唤住她问个究竟,岳麒麟已然转身而去,孤孤单单推门入了府。
分明有隐情却不肯道,平日里嘴倒是甜,皇叔长皇叔短,原来全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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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成义苦盼前一晚消息,等到晌午却不见岳麒麟,急了,问他皇叔:“岳哥哥可是病了?”
卓颂渊一早上粒米未进,也无心找他秋后算账,想了想答:“应该是。”
无念心底好笑,王爷又编瞎话了,什么叫应该是?
无尘说昨晚王爷同小孩不欢而散,今晨问他要不要去接人,王爷含混其词:“燕太子说近日颇感疲累,不得上门扰他,让小孩睡个好觉。”
无念还道皇叔同岳麒麟置气,不愿搭理他了。正琢磨怎么想法拉合拉合,好歹人家还得帮着找褚良春呢。
不想又过了一天,卓颂渊看到无念在廊下摆弄一个石茶盘,问他:“此为何物?”
这茶盘造得有些机巧,中间雕了座小假山,假山里藏了四只个怪可爱的小石猴,一人头顶一只石碗,洗茶的时候往假山上浇一注热水,小石猴一个个顶着石杯就从假山四处冒了出来,供人斟茶喝用。
无念道:“小的有个发小雕猴子雕出了名,赵公公知道了,便托小的请他雕个茶盘送给他干孙子当三周岁生辰礼。”
卓颂渊道:“这个好玩,你给本王留下,给公公另雕一个。”
“您要这个做什么?”王爷又不在府上请人喝闲茶。
“替我送去……”卓颂渊顿了顿。
无念丝毫没想起岳麒麟:“送去给皇上玩儿?”
“送去燕质子府。”
无念惊叹得要命,岳麒麟这是什么本事,居然是王爷反过来讨好他?分明是小破孩子先在外头偷了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