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房的角落里,一个白衣男子直挺挺坐在厚厚的草秸上。他身上沾满血污泥水,衣服撕坏了几处,浑身上下就脸干净些,还被如乱草一样披散的头发遮得半隐半现。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停地转动,灰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字倒很清晰。
还好现在是正午,日头壮,不害怕,若是半夜看到这一幕,不被吓死才怪。
“你才死了呢,你全家都死了,都死了……”白衣男子一口气把这句话重复了三遍,他说话的时候,除了眼珠、嘴巴和被气息吹动的头发,身体一动不动。
“初霜,咱们回去吧!他都会骂人了,肯定死不了,不需要人照顾了。”沈荣华气不打一处来,她为了救人,把短剑借给了萧冲,又费了那么多心思。没想到这人刚醒,伤还没全好,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道谢,竟是诅咒她。
男子听到沈荣华的话,眼珠转了转,就直挺挺倒在草秸上,一动不动了。由于刚一起一坐一躺的动作,他身上有几处渗出鲜血,正缓缓流淌。
“姑娘,奴婢看他没有清醒,刚才的话象是梦呓。”
“梦呓?”沈荣华冷眼看着躺在草秸上的男子,半信半疑。
初霜点点头,说:“他出现这种情况,说明他的伤在好转,应该快醒了。”
“那就让他快点醒来,我助他一臂之力。”沈荣华从地上拣起一根树枝,用尖头重重扎向男子软肋上的伤口,她下手又准又狠,毫不手软。
重生之后,她知道要想今生不重蹈前世的覆辙,就必须要改变自己。所以,现在的她不再象前生那么软弱天真,也不象今生前十二年那么宽容得体。她恩必报、仇必报,睚眦必报,她有自己的准则,不惧别人说她心狠手辣。
“啊——”男子一下子跳起来,又捂着软肋倒在草秸上,连吸冷气。
“好了,初霜,他醒了,我们可以走了。”
“你、你们……”男子狠狠瞪了沈荣华一眼,又满脸乞求冲初霜伸出了手。
沈荣华哼了一声,坐在木凳上,学着沈老太太的举止神态,用树枝当拐杖狠狠戳地面。初霜一见沈荣华这般作派,赶紧躬身退到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了。
“好吧好吧!算你狠。”男子妥协了,做出一副很老实的样子,向沈荣华抱拳说:“其实我今天一早就醒了,你们来之前我是睡着了,正做恶梦呢。呃,我、我叫白泷玛,来自东塞北,是、是生意人,前些天被土匪盯……”
“华妹妹,你在里面吗?”
低沉的声音打断了白泷玛的话,初霜倒无所谓,沈荣华则一下子跳了起来。
是杜昶,这该千万万剐的畜生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转瞬之间,沈荣华的神情就完成了从惊诧慌乱到满脸杀气再到温和平静的完美转变。初霜慌慌张张,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收拾这烂摊子,没注意沈荣华的表情。白泷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倒把沈荣华神情的转变完全看到了眼里。
沈荣华发现白泷玛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透过凌乱的发丝看她,当即冲他凶狠呲牙。白泷玛翘着细长的手指挑起发丝,很吝啬地赏了沈荣华半个笑脸。
“进去。”沈荣华沉着脸向里屋抬了抬下巴。
眨眼功夫,白泷玛就进了里屋,好像飘进去的一样。沈荣华微微皱眉,看向白泷玛的眼神充满惊疑,若现在不是大白天,她一定认为他不是人。
“姑娘,这些……”初霜抱着给白泷玛喂食治伤的东西,不知如何安排。
“别怕,打开门。”今生即将和杜昶正面交锋,沈荣华心里充满嗜杀的兴奋,又因杜昶叫她华妹妹而恶心得几欲作呕,她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么亲密热络了?
年前,她在回府的路上遇到杜昶,一帘相隔,两人并没有见面。回想今生,她和杜昶只有几面之缘,除了沈逊在场,还有一次是她偶遇杜昶,确实被他的俊美儒雅惊艳了。其实那次偶遇是杜昶苦心安排的,前生陪嫁到杜家,她才知道。
无利不起早。
杜昶是一个既想得实惠,又想要好名声,还想让他的良心在他的准则上平衡的人。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因何而来?沈荣华不得而知。但她知道杜昶此行定有目的,或许隐藏得很深,而沈荣华披着今生的画皮,定能见招拆招、识破阴谋。
初霜打开门,杜昶温润俊美的脸呈现眼前,看在沈荣华眼里却丑恶无比。沈荣华试了几次,脸上才露出笑容,她与杜昶面对面站立,神色极为平静。
“华妹妹。”杜昶走进屋,先开口,声音温和低沉。
没等沈荣华开口反驳,里屋就传来干呕声,连续几次,好像恶心至极。沈荣华、初霜和杜昶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看向里屋,神色却截然不同。
“杜公子失言了,请叫我沈二姑娘。”沈荣华微微一笑,举止神态端庄得体。
初霜冲杜昶歉意一笑,又冲里屋喊道:“表哥,你不舒服吗?怎么呕起来了?”
白泷玛呻吟了几声,说:“我胃里突然泛酸难受,恶心得直想吐。”
杜昶脸上闪过轻嘲,笑了笑,说:“屋里……”
“是我表哥。”初霜冲杜昶浅施一礼,说:“我表哥是凤鸣山脚下的猎户,前天上山打猎受了伤,就在这里休养,我今天不当值,就来给他送些吃食衣物。”
沈荣华暗暗点头,很佩服初霜的机智灵敏,更佩服她说谎话脸不红、眼不眨的应变本领。在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