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吕不韦这样问自己,李斯先是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相国大人竟然一点都不知道,随后又痛心疾首的摇着头说道:
“相国还不自知吗?相国之祸,便是源自相国的三千门客啊!”
吕不韦一时更加困惑,刚刚你不是还夸我这三千门客可与四大公子相媲美,怎么一转头,就说我这三千门客会引来大患?变脸的速度也太快点了吧!
像是已经猜到了吕不韦心中的疑惑,李斯继续问道:
“昔日信陵君广招门客,蒙魏王猜忌,心灰意冷不问朝政。相国蒙先王托孤,代秦王执政,相国门下宾客只知相国而不知秦王,王上看在眼中,会怎么想?”
李斯话刚说完,吕不韦自己刚刚细想一番,顿时就出了一身冷汗。
之前从来没有人这样提点过吕不韦,他自然也不会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到底是有多么危险,甚至还有点为自己的门客三千而洋洋得意。
吕不韦是商贾出生,也没有什么文化,坐上秦国相位之后,吕不韦其实也挺自卑的,就算他现在的身份再尊贵有如何?在那些士子和秦国宗室眼中,吕不韦终究还是一个贾人。
为了改变自己的形象,吕不韦干脆学起了六国的四大公子,开门养客,广招天下豪杰,吕不韦最不缺的就是钱,这些门客来了之后,吕不韦便根据他们的才干为他们安排官职,也算是为秦国招揽人才,如此一来,吕不韦的名声渐渐大了起来,来投奔的人也越来越多,最终到达了现在的门客三千。
这三千门客所到来的祸患,却是吕不韦不曾想过的。
李斯所说的话,就如同一记当头棒喝,让吕不韦蓦然从自己营造的虚荣中惊醒,他赶忙问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
李斯深深叹息一声:“遣散这三千门客,相国觉得如何?”
听李斯这么说,吕不韦脑中嗡的一声,思绪更加杂乱起来。想要让秦王和宗室放心,最好的方法确实莫过于遣散这三千门客,可要是这样,吕不韦却也下不了手。
要知道,供养这门客三千,吕不韦也已经耗费了不少精力,这些人对于吕不韦来说,也是一股他不愿这样轻易放弃的珍贵力量,要遣散这三千门客,与要他吕不韦自断一臂有何区别?
见吕不韦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比之前还要愁苦,李斯又适时问道:
“相国舍不得?”
“难道先生还有其他办法?”
李斯在书房中踱了几步,又重新回到吕不韦的面前,拱手道:
“斯以为,相国可命门下宾客合力修一部旷世奇书,让王上和天下人知道,相国豢养宾客,并非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势力,而是为了著书造福后人,相国以为如何?”
“旷世奇书……”
乍一听李斯的这一建议,吕不韦也不由心动,他喃喃重复着李斯所说的话,而李斯也及时的补充道:
“一套包罗天地万物古往今来的事理的旷世奇书。”
吕不韦闭目思索着,良久才突然问道:
“此书应叫何名?”
吕不韦既然这么问,就说明他已经同意采纳的自己的建议,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暂时将自己看做有用无害的人,想到这里,李斯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既然是相国主持编撰,可叫《吕氏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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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吕不韦书房走出来后,吕不韦亲自将李斯送到门外,如果不是李斯一再拒绝,吕不韦甚至想要亲自驾车将李斯送回府邸,最终,吕不韦还是命一位相国府中的侍从将驾车将李斯送回去。
等到到达府邸,侍从扶李斯下车,却没有立即告辞,只是绞着手站在李斯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有话要对李斯说。
今日的李斯的心情还算不错,也没有跟这侍从计较什么,反而一脸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侍从。
吕不韦府中的这位侍从大概二十多岁的模样,身材削瘦,面容很是清秀,李斯思索了会,却并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他,于是问道:
“这位兄弟,我曾经见过你吗?”
侍从惊愕的望向李斯:“先,先生,你不记得我了?两个月前,我刚来咸阳的时候,还是先生帮了我呢!”
“是你!”
这时,李斯才想起,两个月前的时候,咸阳正是严冬之际,他在咸阳路边遇到一位穷困潦倒的青年,那个时候,他给了那青年些钱币,又指点他去相国府中谋求生路。
当时李斯只是随手帮他,却没有想到,时隔两个月,他竟然真的到吕不韦的府中做了侍从。
见李斯似乎已经想起自己,青年又赶忙躬身道:
“承蒙先生相助,嫪毐才能在咸阳谋得生路,今日又有缘能在相府得见先生。”
猛一听见青年的名字,李斯的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便问道:
“你叫……嫪毐?”
“我是叫嫪毐。”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看的出来,他并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跟李斯说话的时候,也是低着头,不敢正视李斯。李斯丝毫没有注意到嫪毐的拘束,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明明是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李斯却觉得非常熟悉。
李斯正苦想,却突然觉得头脑一阵阵的疼痛,他只能停止思索,皱着眉按着自己的脑袋。嫪毐见状,赶忙扶住李斯的胳膊,关切问道:
“先生,你怎么了?”
李斯抬眼,恰好看见嫪毐那张清清秀秀的脸庞,对上那双不谙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