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山中的雪下得更大了。路面上,积雪已经漫过了邱哥儿的脚面,脚踩到雪面发出长长的摩擦声,然后才能落到硬实的地面。这场雪到底有多大?邱哥儿说不上来,在他今后的记忆中,只记得那天漫天飞舞的飘飘白雪,和腹中难忍的饥饿。
当时一门心思要离开宝玉阁,远离自己的亲人,本来忙碌一上午都没有吃东西,午饭时就已经饥肠辘辘,却因为心里着急离开而没有吃,现在已是夜晚时分,一路上只顾狂奔,根本就没有心情停下来吃饭,肚子不饿才怪呢!
可是环顾四周,白雪茫茫,人影全无,尤其是在这严冬时节,平时结满野果的果树此时已是连树叶都不剩一片,地里的庄稼该收割的已经收割,没有收割的只有今年的新麦,应该是刚长出寸把来长,正在厚厚的积雪下沉睡着。肚子咕咕叫起来,头上慢慢冒着虚汗,原本支持着狂奔的一时血气之勇已经渐渐消失,疲累、无力慢慢包围了身体。
“再坚持一会儿,再走一段路就到了!”邱哥儿给自己鼓着劲儿,强自支撑着向熟悉的山路走去。去年这条路他走过很多次,那是在母亲病着的时候,自己上山为她寻找灵艾。虽然走的是同样熟悉的山路,现在却是和当时完全不同的心情,那时心里是充满希望的,所以每天虽然也累,但是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不畏惧路途遥远,不畏惧山路崎岖,只是一门心思地前行。
可是如今却不同了,陪伴自己的只有脚下吱吱作响的踩雪声,还有就是心里无边的悲凉,和沉重的命运的压迫感。“总归我是要饿死的!”想到这一点,少年的心里怎么还会有之前那样无穷的动力呢?此时,支撑他的就唯有找到王重阳师父,让他教自己法子,去改变这残酷的命运!
厚重的雪落在山间的树枝上,有的细小的树枝就发出轻微的脆响,随着雪团一起坠落下来。雪堆满了路面,前行越来越困难,曾经熟悉的山路在微薄的光线中也变得越来越难以辨认,终于,走来走去,邱哥儿在山里迷路了。
“到底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啊?”又一次站在一个路口时,邱哥儿停下来,呼呼喘着气,努力分辨着去往那个山洞的方向,“向左走?可是我记得旁边没有那么大块的石头!那就向右,可是,我记得明明是向左手的方向走的啊!”他犹豫着,风雪虽然很大,但是一路的狂奔,再加上肚中饥饿,他全身湿漉漉的都是汗水。“不管向哪个方向走,我这会儿可千万不能停,一停就会被冻死的!”这样想着,邱哥儿决定走左边的路,“那块大石头肯定是后来滚下来的,走左边的路是对的!”这样想着,他就向左边的路走去。
一阵呼啸的北风迎面向他吹来,把他吹得几乎要倒退几步,原来向左边走正是一个风口,迎风前行,让他更加步履艰难,身上的汗被这突然加大的风一吹,冷冰冰地粘在身上,衣服立刻也变得冰冷起来。
“哈,好冷!”邱哥儿双手抱肩,蜷缩起身子继续冒着风雪前进,可是想要在这条路上前行谈何容易,正处于风口,长风直贯而入,好像一头呼啸的猛兽,单单对着这瘦小的身影就猛扑过来。巨大的冲击下,邱哥儿几乎寸步难行!
“这怎么走啊?”邱哥儿欲哭无泪:向前走几乎是走不动,向后退又退到哪儿去呢?这深山之中,如果没有一个像师父居住的那样的山洞,根本就无处存身啊!这时他有些后悔没有听那个店伙计的话了,今天住在店里该有多好,又暖和,又有饭吃,美美地睡一觉,等天亮了再进山也不迟啊!可是现在再向回走,没有两三个时辰是走不回那个客店的,真要走回那个客店,恐怕天也就亮了。
“先找个避风的地方吧。”邱哥儿这样想着,“不然我真的会被冻死的!”在这大风雪中,原先身上那层棉衣显得格外单薄,已经不足以抵御严寒,身上的汗也就变得冰冷冷的,浸骨更生寒!“哈,这回倒好,没有找到师父,我自己就改变了命运----没有被饿死,而是被冻死的!”邱哥儿略带些自嘲地想着,“我这也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了,我也是神仙了啊!”
不知道是神志已经迷糊,还是风雪太大,邱哥儿只觉得自己脚下开始发飘,慢慢就把握不住前行的方向,随着风向滴溜溜地在路上打了几个圈,又随着风力吹到了一片山石上。这重重的一撞,撞得他的胳膊、肩膀热辣辣地生疼,寒气倒减轻了一些。
“这也不错,不是冻死,而是被摔死!”邱哥儿神志模糊,听天由命地这么想,“总之是一个死,我还挣扎什么!就让风把我吹走吧!左右不过是一死,有什么可怕的!”这样想着,他反倒不再拼命地挣扎着向前走,而是张开了双臂,宽大的衣袖就像鸟的翅膀一样铺散开来,在风中招摇着,鼓动着,发出扑啦啦的声音。
“呼”的一阵大风,邱哥儿被吹得连连倒退,不由自主地在风中摇晃,延着山石顺风而行,飘飘乎乎地偶尔撞在树上,又被突起的山石挡住,风势一长,他又顺石而下,翻滚在地上,摔得全身生疼。此时已是夜半,山中的狂风丝毫没有减弱的势头,只是疯狂地刮着,裹挟着任何它势力范围内的物体,要摧毁,要剥落,要带走!
“要死了,要死了!”当邱哥儿像一片树叶一样被风吹起来时,他闭上眼睛绝望地想,“这回真要死了!”此刻他竟没有哭,突然有一种快乐: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