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夜寒风夹杂着砾石在山峦间肆卷,仿佛要将整个云山掀个底朝天。殿外看守的士兵早躲的不见踪影,山上各处关隘的守卫亦偷偷溜入避风亭中,连负责巡夜的卫队也一个个猫着身子匆匆自殿前过一遍便草草了事,这正是逃下山千载难缝的好时机,可殿内三个人却仍旧僵持不下。
“然儿——”无风已完全失去耐性,这一年多来,他为了墨柔然奔波于龙祈与掬月之间,历尽艰辛,早已受够了那遥遥无期的牵挂与担心,怎能轻易再放弃好不容易寻到的女儿,于是他对着墨柔然后背一抬手腕…
“你又想打晕我吗?”岂料,墨柔然十分警觉的躲过了这一掌,抬眸瞧向无风举在空中的手道,“我也曾登上云台仔细打量过这里险要山势,即便你找到一条通往山下的路,可要想将一个昏迷之人带下山也绝非易事。”
无风收回举起的手臂急道:“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肯随我下山?”
“我夜夜在这里等你出现,并非是等你来救我,而是要你先帮我下山救出弧月。”
“可即便我救出弧月,一旦消息传上山皓月也会警惕,到时你又当如何逃下山去?”他心中只系墨柔然生死安危。
“你只要告诉我那条下山的路在哪里,待到后半夜你即将到达山下之时,我会和珠儿顺着你说的路下山,到时我们同你与弧月卓尔一起在山下会合不就行了么。”
“可是…”无风犹豫不绝。
“求你!”墨柔然忽然跪下身去,“倘若弧月不能安然逃出大牢,我宁愿一辈子被困在这高山上。”
无风忍不住怒喝:“到底为什么?你已经帮了他许多。你又不欠他的!”
“你不明白的…”墨柔然焦急到落泪,唯有她自己知道,她亏欠弧月的,穷尽这一生都偿还不了,她需要他活着,哪怕是失去自己的性命,所以她费尽心机将所有的解药交到他手中。所以她一心求他平安逃困。此生唯有他平安喜乐,她心中方得一息安宁。
“我求你了,倘若他有不测,你即便救了我我也不会苟活。”
她双眸坚定非常,无风虽不明白。终也无可奈何的妥协道:“我埋了一条绳索在云台的矮墙下,你们到了那里找到绳索,便顺着它攀下山崖,到时就会看到一条带有标记的小路,你们只须沿着石头上的标记走就可以下山。我救出弧月之后,便会立刻到山底接你们。”
墨柔然脸上终于露出微笑:“我知道了。”
“云台下那道山崖极险。你二人一定要小心。”
“嗯。”
星月斗转,已至三更。殿外仍一片漆黑无人把守,墨柔然探出头向门外望了望。见外面风势明显小了些,连朝身后收拾包袱的降珠道:“外面风渐渐小了,我们赶快些走吧,一会儿来了守卫可就不好了。”语罢。回身拉了降珠便走。
二人猫着身子出殿摸着阑干从长阶上往下跑,可没跑几步,山下忽传上几声嘶哑长喊:“报——报——六百里加急——”
二人被吓了跳,降珠一把拉住墨柔然道:“姑娘,好像有人。”
墨柔然往阑外一望,果见山下栈道上一人提灯奔上山来,他呼声所到之处。隐匿于各处避风亭的守卫们纷纷探头跑了出来,不一会儿,整条山道上便已架起了火把。
“糟糕!”
山下火把一起,山顶各处楼阁殿台里也立时燃得灯火通明,整个云山上的守卫通通受了惊动跑出来各司其职,墨柔然忙拉着降珠蹲身躲避,“六百里加急…这下真的糟了。”
“姑娘你看——”降珠指着殿上已执着火把开始巡逻的守卫,急的将要掉出泪来,“这下可怎么办呐?”
墨柔然边拉着降珠往石阶阴暗处跑,边令道:“保命要紧,快将包袱扔掉!”
“啊?”
降珠尚未及反应,墨柔然已抢过她手中包袱抛进栏外深崖。
“那边好像没人,快走!”
“可那边是四王爷住的望月台。”
“幕月的望月台?”
幕月的望月台同皓月所居的摘星楼分别位于正北方云端殿东西两侧的孤峰上,形成三峰鼎立之势,分别以架空复道及铁索连桥与云端殿互为沟通。
墨柔然拉着降珠跑下石阶转入左手横空架起直通望月台的复道中。
“什么人?站住——”
不及墨柔然靠近望月台,背后已有数十名士卫追了上来,将墨柔然二人团团围住。
【摘星楼】
皓月披衣跌坐在椅上,手里握着那张六百里加急文书。他不曾料到,他自认为是布下天罗地网的完美计策,竟演变成令人讥讽嘲笑的守株待兔。他守着云山等了一十八天,等来的不是龙祈举兵攻山的消息,而是自己成为亡国之君的噩耗。
“三哥,王城失守,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了王宫了?”
“是啊三哥,我们以后可怎么办?我不要待在这寒山上受苦,我要回宫,我要回我的宝灿宫,我要我的金丝雀儿!”
“三哥,三哥…父王赏我的那羊脂玉如意,萤石夜明珠都在宫里,你快叫人将王宫给夺回来呀——”
四位幼弟听到王城沦陷的消息,纷纷找到皓月哭闹,哭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奢华寝殿,哭自己遗失的珠宝及会喝歌的金丝雀…
本已头痛欲裂的皓月怒火中烧:“玉如意,金丝雀…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脑子里还只有这些玩意儿,给孤王滚,都滚出去——”
这厢,墨柔然同降珠被押往摘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