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微年愣在原地,眼睛看向落地窗外,星光点点,在杭州是不多见的好天气。
好天气,又是圣诞节。
连他也碰巧在场。
是不是该去看个画展听场音乐会?
都几点了,什么画展什么音乐会到这个时候还有呢?
太晚了,已经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了。
郑微年眨了眨眼,慢慢转过来:“还有事儿吗?”
程嘉玺走进来,把门“嘭”地关上。他一步一步走向她,仿佛慢镜头一般。郑微年怔怔地看着程嘉玺向她越走越近的双脚,下意识想要后退,但又忍住了,咬着牙定定地站在原地。
程嘉玺终于站定了,就在郑微年面前一步远处。他欺身过来,阴影笼罩住郑微年。郑微年闻到他身上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刺鼻,无端勾起她某些回忆。她向后仰去,想要避开,却正好撞上程嘉玺的目光。程嘉玺深深地望着她,眉头是她熟悉的紧蹙。
“阿年。”他的声音疲惫,却依旧执着,“六年,你都去哪儿了?你一个人,过得好不好?”
郑微年失神,他竟然不怪她,竟然只担心她过得好不好?她的心颤了一下,又堪堪被她自己稳住。不可以动摇,郑微年,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今天晚上你已经动摇了太多次。
她移开目光,望向程嘉玺肩上不知名的某处,故作轻松地说:“我怎么会过得不好?我经历过的所有不好,都是拜你家所赐啊,你难道忘记了吗?”
程嘉玺只觉得郑微年嘴角的笑令他感到陌生,那种恐惧又来了,他抓住她的手臂,使劲地握住仿佛怕她溜走一般:“阿年,我和你说的五天,你为什么不等,你为什么要逃?你一走就是六年,你怎么忍心留我一个人,嗯?”
郑微年的手臂被他抓得生疼,她没能忍住,“嘶”的一声向后缩:“你放开......”
程嘉玺却恍若未闻,手上的力道倒像是又重了几分,他累了,真得很累了,等了六年,他一度以为再也等不到她了,她生过他的气,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生那么久,他好不容易等来了她回国的消息,知道了她要参加同学会的消息,他为了挤出这么一个病患高峰的时间来参加一个从前从不参加的同学会,为了在她不知能有多久在国内呆着的这段日子里可以腾出时间来找她来挽回她,之前和多少人调了班,多少个通宵都耗在医院里,而现在,难道要在这里听她避重就轻地浪费时间吗?他不想再由着她来了,他不能再那么心软看见她为难她流泪就想着算了算了等她准备好再说,让他怎么等,万一她又故技重施一跑了之,到时候再让他守一个六年吗?他已经三十了,家里面开始不再像过去那样只让他先和李芸安处着,已经开始催开始替他安排了,他不想再找借口来推脱,他也已经找不到借口了。
“阿年,你看着我。”程嘉玺伸出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他。郑微年比不过他的力气,只觉得下巴也疼手臂也疼,她只好由着他来,放弃了反抗,皱着眉看向他:“干什么?”
程嘉玺死死地盯着她:“这六年里面,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有没有后悔过?你难道就对我们没有一点眷恋吗?你就那么狠心吗?”
郑微年愣了愣:“你们?”
程嘉玺稳了稳气息,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平复下来:“还有小叔啊......”
郑微年惊呆了,刚才她还纳闷呢,按照一般的情节,不都应该是女方哭着要男方对“她们”负责吗?怎么到她身上就变成了这样?刚才她还有一种自己生了孩子结果漏了一个在程嘉玺身边的疯狂猜想呢,闹了半天原来是这样。看着程嘉玺一脸认真的模样,估计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有多好笑,郑微年不由得想笑,但又生生将笑意憋了回去,她正了正神色,清了清嗓子:“小叔有你照顾,应该不会过得差吧。”其实她也是想念小叔的,小叔从小大多是她在照顾,喂食、散步,她每一件事都做得仔仔细细。养一只宠物是她从小的愿望,后来到了国外,生活完全要靠自己,她原本娇生惯养惯了,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更别提养只小狗小猫的了,她当然会想念小叔,很想。
程嘉玺的火气被她若无其事的语气又勾了起来:“是啊,它的生活是很好,可是你知不知道它会想你?它的心里不好过!”他望进郑微年的眼睛深处去,想要在里面寻找一点他熟悉的温暖。
可是那里没有。
郑微年也直视着他的眼睛,直直的,毫不躲闪,她勾起唇角:“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明白了,感情的债背了太多只能是负担,我不想让自己太累,程嘉玺,你想用一只狗来束缚我什么?想让我有愧疚感吗?不好意思,我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麻烦你也用新的角度看我,好吗?”她伸手拂去程嘉玺放在她肩上的手,“很疼。”她低声说。
程嘉玺的手没有再坚持,无力地垂了下去,他沉闷地站在那里,半晌闷闷地问:“阿年,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郑微年静默了五秒钟,然后又重新换上了那副静静的笑容,她看向他,眼睛里倒映的星光让程嘉玺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但接下来的话却将他打入冰窖:“是的,没办法了,程嘉玺你知道吗,我已经结婚了。”
程嘉玺倒退一步,房间里一片静寂,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乱很响,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声音是颤抖的:“什么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