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圣诞当日,风霁雪停,云层消散间,一轮日照明灿。
永定门内,沿着敞敞石街,一路彩坊彩廊不断,及到内城正阳门内,更有无数采台灯坊,歌舞庆贺,朱雀大街两旁彩墙上,朱绸结成“万寿无疆”“天子万年”等大字赫然,承天门外,官员所承之万寿图屏上,赤金寿字足万数字体,熠熠神彩。
委实歌舞庆典,已经延续数日,至十八圣诞,笙歌互起、金石千声更是及到高潮。
京都百姓,人人皆着新装,家家户设香案,跪贺万寿。
大庆之典于太和殿依时举行,编钟铜韾奏乐,鼓乐笙箫齐响,京都王公贵族、文武百官,跪拜呈礼,万岁之贺起伏震天。
天子受贺,遂大赏百官,正午赐宴,君臣同乐。
及到傍晚,夜暮逐渐四合,京城内外,更见金碧相辉、锦绮相错、华灯宝烛、霏雾氤氲,而前殿宴散,百官尽兴,天子方才入乾明宫,受以皇后为领,宗亲、命妇等三拜礼贺。
晚宴设于御花园,与宴者除了后宫嫔妃、皇子宗亲、各级命妇、贵族女眷,当然也有天子亲邀之公候重臣,世家名士,相比午宴与朝臣之礼数井然,晚宴更是透出花团锦簇,其乐融融的气氛。
龙座之上,延绵下来的朱毡红毯,身着轻纱彩裙的舞女纤腰曼妙,手捧蟠桃,臂挽朱绸,翩跹起舞,丝竹之音绕梁不断。
一宴直到戌正,圣驾方才移至明玉堂,观歌舞戏曲,将这场喜庆,至通宵达旦。
旖景与家中姐妹分别已经月余,相聚宫宴,自是有不少话题。
二娘虽然待嫁,不过逢万寿喜庆,自随家中长辈一同入宫,这时一脸的喜气洋洋,左顾右盼,却不防与安慧对上了眼,各自冷哼一声。
安慧原本是与陈家女眷同坐,见旖景发带金凤攒珠,一身的朱棠彩衣,光彩照人,心下很是不甘,又见男宾席中,自家兄长眉目黯然,不断地往国公府女眷席上观望,甚是惋惜哀切,心里更是添堵,便越过数席,直到旖景身边,二话不说将四娘挤走,大刺刺地落坐,先是冷冷一笑,眉梢一挑:“阿景,你气色倒好,可知二哥这些时日,借酒浇愁?”
六娘一听这话,直觉不好,便拉了旖景起身:“五姐,我坐得乏了,莫如咱们去外头散散。”
贵女们但凡有“如厕”的需要,往往皆称“坐乏”,众人会意,当然不会多问,更不会阻挠。
安慧自是不甘,正想着随去,却被七娘一把拉住:“慧姐姐,你这身衣裳真是好看,上头的彩莺绣得活灵活现,不知是出自哪家绣坊的巧手?”
被七娘这么一阻,又受了一句称赞,安慧没来得及紧随,待她得意洋洋地显摆一番之后,已不见了旖景与六娘的踪影。
明玉堂外,月色正好,彩灯更艳。
六娘与旖景两个散着步,渐渐远离了乐音欢闹,只听数声礼炮,抬眸,便见烟火燃亮夜空。
忽有一叹。
旖景惊讶地看向六娘,她这个妹妹,可极少做愁闷伤感之态。
“五姐,真希望圣上赐婚,成全了姐姐与沙汀客。”
旖景:……
六娘拉着旖景的手臂,小脸上一派认真:“我听见母亲与蓝嬷嬷议论,说外头贵妇们都称,五姐怕是要嫁给三皇子为妃,可祖母的意思,却还是在楚王府。”
外头果然已经有了传言,旖景心下更是沉重,却笑着点了点六娘的额头:“妹妹也学会了听墙角?”
六娘不以为意,轻轻一笑:“若沙汀客成了我五姐夫,将来我便能得他与姐姐联手的墨宝,那可是千金难求。”
旖景:……
“五姐,你心悦之人,究竟是沙汀客还是三殿下?”
旖景微呛,更觉心口拥堵,半响,方才无奈地说:“姻缘之事,当丛父母之命,又哪由自身作主。”
六娘亮晶晶的一双明眸,打量了旖景半响,从姐姐的眉目之间,捕捉到几分黯然,猜中了几分,又晃了晃旖景的手臂:“姐姐莫要担心,有祖母在呢,必会为姐姐打算。”忽又说起四娘:“二姐姐二月便要出嫁,四姐姐亲事也已经定了呢,五姐才从并州归来,便就入宫,因是不知。”
旖景却想,若无意外,应是姚郎中家三公子。
果然六娘便说:“是姚家三郎,已来拜会过祖母,姐妹几个躲在隔扇后头偷看了一眼,我见三姐姐不冷不热,二姐十分满意,四姐满面通红,七妹妹连声称赞,说是个玉郎。”
旖景颔首,六妹妹果然还是那脾性,最不爱凑热闹,应当没有加入偷窥。
姐妹俩个在外头说着家里的琐碎,而明玉堂里,皇子宗亲席上,三皇子大刺刺地挤走了眼睑浮青的虞洲,举着一盏酒,只望着虞沨浅笑,眸光十分妖艳。
“殿下可大好了?”虞沨回以一笑,云淡风清。
四周的皇子宗亲,要么去了太后跟前儿凑趣,要么自成一帮觥筹交错,并没有人留意这头。
“世子才远道归来,就听说了京中之事?”三皇子眉梢半挑。
其实,三皇子心里成算并无十成,经过此番命悬一线,虽说旖景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大有改变,可待他依然还是礼节周全,透着几分疏远,并直言不讳,称对他无情,甚至承认了心有所属,这实在让他又酸又恨,甚是无奈。
而圣上那边,虽有所意动,答应考虑赐婚一事,可却也没有决意。
后日他便要离京,出使西梁。
可就这么走,心